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消失的童話散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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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生,就是一場旅行。不同的階段,會遇到不同人和事,而這些人,這些事,又都構成了我們人生路上色彩不一的風景。 即便走過,即便失之交臂,偶爾,回頭看看,卻也能發現一些可以記起的人,可以回味的事。縱然,都成爲泛黃的膠片。然,往事悠悠,歲月沉香,幸好,還能記起,那遙遠的年代,以及那遙遠的童話般歲月……

消失的童話散文

——題記

在我的抽屜裏,有一個藍色的塑料日記本,封皮上是一株凌寒而開的梅花。翻開它的封面,裏邊的扉頁上,是用鋼筆畫着的一枝虯枝斜逸梅。那筆畫,雖然有些粗糙,但是在我的心裏,卻是最好看的梅花。只是簡單的幾條枝杈,斜倚着,上邊幾點紅色梅朵,讓我浮想聯翩。旁邊寫着“沁梅香可嚼”幾個字。那字體,卻是飄逸瀟灑,漂亮極了。每當翻到這個日記本,就像翻開一部陳年舊書,那裏邊記錄着我遙遠的童年時代,一段氤氳着童稚情懷的戀情,或是那段戀情,應該就算是我的青梅竹馬吧。

我的出生地是一個叫侯小窩棚的偏僻小村。乍一看這個村子名字,大概就會想像着這裏的村民大概都是侯姓。事實也確實如此,這裏的人們姓侯的居多。據傳說,當年,一個姓侯的人帶着全家老小,闖關東來到這裏,看到這裏有大片的黑土地,有大片的草原溼地。而那黑土地無人耕種,是地上到處都是河汊溝塘,他看好了這裏,於是在靠山的一邊搭了一個窩棚,從此定居下來,幾十年過去了,這裏繁衍成了村落。這個小村,就像被遺忘的原始部落,一切都顯露着原生態的美麗,我和他就是在這樣的村子裏長大的。

村子很小,前後兩道街,街道東西很短,用不上十分鐘就可以走完。他的家在村子中間後道街,而我家在村子東頭前道街,相隔說來較遠,其實真丈量起來,也不遠。而我倆常在一起玩耍的地點,卻是在我家的前邊,那是一處荒廢的空地,我倆稱之爲“花園”。

那裏長滿了狗尾巴草、黃花菜、野芍藥、野菊花、煙火頭花等花草。那是一片無主的廢棄地,無人料理,這樣倒成全了那裏的花花草草們,讓它們得以瘋長起來。每到春夏之季,蓊蓊鬱鬱的,好不茂盛。除了花花草草之外,稀稀落落的,還有幾株樹木,楊樹、榆樹、柳樹、山丁子樹、海棠樹。

我和他能夠在一起玩耍,皆因我們兩家都是外來戶,在這裏同屬於外姓人。另外,也因爲我的父親和他的父親同是學校的老師,兩家的關係自然處得很好。大人之間來往密切,自然也就影響到孩子們,於是我倆就成了這處樂園密不可分的玩伴。

每當春天來臨,那裏的野花,便開始次第開放。這個時候,他都會採摘下各種各樣的野花,再薅一把結實的野草,和花混合在一起,編織成一個美麗的花環,小心翼翼地捧到我的面前,略有些羞澀地送給我。我的頭上戴着他編的花環,聞着那花香裏帶有青草的味道,心裏覺得美滋滋的,頂着那花環在村子裏瘋跑。每當有人看到問我,我都歡喜地告訴別人:“是二小給我編的,好看吧?”雖然是帶着疑問的語氣,但我話語裏的含義卻是肯定的,根本就不需要別人的答覆。別人也就笑着說:“好看,像個公主呢。”有人這樣說的時候,我的心裏更美了。總之,和他在一起玩的日子,我覺得是無比快樂的。

而我倆在一起,最快樂的時光,當然要數春夏秋三個季節。春天,萬物復甦,草長鶯飛。那裏的幾株榆樹也抽出新芽,放出新綠。漸漸地,樹上結滿了串串的榆樹錢,那顏色,碧綠碧綠,很是誘人;那串串的榆錢,對於那時的鄉下孩子來說,是不可多得的美味,既可以讓我們果腹,又可以解饞,常常惹得我們口水欲滴。每到串串榆錢綴滿枝頭,樹下樹上便成了孩子們的天地。男孩子們像猴子似地嗖嗖幾下便爬到了樹上,嬉皮笑臉地坐在樹杈上,居高臨下地炫耀着,得意洋洋地望着站在樹下、滿是羨慕眼神的我們。而這些調皮的男孩子,則一手拿着一串串榆錢,一手貪婪地往嘴裏填着,大口大口地咀嚼着。那神情,就是故意在饞着我們,引得樹下的女孩們唧唧喳喳地叫罵個不停。可是他卻不像他們那樣,他爬到樹上之後,先揀一些鮮嫩的枝條,輕輕地摘下來,對着樹下的我說:“給你,接住啦!”於是,我便早於其她的女孩子先嚐到這極品美味,心裏那個美,就甭提了。

對於春夏之際的美味,還有草地上生長着的一種叫不上名來的植物,嫩嫩的葉片,多汁的根莖,吃在嘴裏,酸酸的,讓我們肚子裏的饞蟲蠢蠢欲動。而到秋天,天氣雖然冷了許多,但是那幾株果樹,卻是引得孩子們蹦跳着、雀躍着、歡叫着。那一粒粒酸酸甜甜的山丁子,一顆顆熟透的.海棠果,不只是孩子們的美味,就連大人也忍不住它的誘惑。唯有冬天來臨了,這裏才顯得冷落了,荒蕪了,這裏的一切,被白雪覆蓋住了,然而,即使這樣,偶爾也有幾個不怕冷的孩子,把這裏雪堆成一個個胖胖的雪人。仍然記得有一次和他堆完雪人回到家的時候,我的臉凍得通紅,腳上的鞋子被凍成了冰疙瘩,手腳鑽心的癢,很是難受,爲此,還被媽媽狠狠地打了幾笤帚……

對於我們兩小孩子來說,那段時光,無拘無束,沒人理會這兩個什麼事都不懂的小孩。然而,卻覺得缺一不可了。所以,那塊無主的花園般的草地,真的成了我們的樂園。現在想起來,那時沒有讀書,如果早一點讀過魯迅的《從百草園到三味書屋》,那麼,一定也把那裏命名爲“百草園”。在我看來,那裏比魯迅的“百草園”有過之而無不及,我們要比魯迅幸運得多了。

就這樣,兩個天真的孩子,有着兩顆無邪的童心,在同一片天地裏,在共同的樂園中,常常一起陶醉在那明媚的陽光中。那些悄然開放的野花,婉轉鳴叫的鳥兒,還有那仲夏夜的蛙鳴,秋天明亮的月亮,冬天的皚皚白雪,裝飾了我倆童年的美麗,也裝飾了我倆的童話世界。那時,也有和我們差不多大小的孩子,來這裏一起玩耍,而我倆常常玩的遊戲,便是“娶媳婦過家家”。我們兩個總是被當做“新郎新娘”,被小夥伴們戲弄着。儘管他們總是以笑鬧的形式起鬨,但是我也願意當他的“新媳婦”。時間久了,在這樣的日子裏,在無邪的童心裏,竟然莫名其妙地萌生了最初的羞怯之感和愛戀之情......

很快,遊戲玩耍的日子結束了。我倆都到了上學讀書的年齡。同時背上了書包,又在同一個班級,一直到初中。上學了,知道害羞了,表面上反倒覺得生疏了,兩個人就像守着一個共同的祕密,守着那些快樂的時光。偶爾眼光遇到一起,便一下子紅了臉,又倏地挪開了眼神。就這樣,在朦朦朧朧、若離若離中,我倆讀完了小學,又一同上了初中。由於成績同樣優秀,所以,在學校,我們成了共同被矚目的對象。每次考試,我倆的成績,都是在第一和第二上下浮動,語文課上老師作文講評,我倆的作文,往往會被當做範文朗讀。那個時候,我總是偷偷地瞄他幾眼,同時發現他也在用眼睛的餘光看着我,眼神相遇的時候,便心虛地紅了臉......

直至現在,我仍然很感謝語文老師,是他的教學方法,讓我倆的思路沒有侷限在條條框框中。總是深深記得老師的一句話:“文似觀山不喜平。”當時不知道這話的出處,但覺得很有道理。每次留作文,他都是不給題目,不設條件,只直接說一下作文的體裁,記敘文或是散文,其它的隨你自己的想像。那次我寫的抒情散文《沁梅香可嚼》,裏邊引用了大量的古代文人墨客的詩詞,極盡借景抒情之能事。而他寫的是敘事散文《三月的鮮花》,他藉助讚美春天裏大自然盛開的鮮花,頌揚了當時的好人好事。仍然記得當時老師的讚語:“在咱們班,有兩篇作文寫得很出色,已經超出了中學生的寫作水平,大家都要向他們學習。”隨後老師朗讀了我倆的作文,我倆的自豪感和榮耀感,溢於言表......

相同的興趣,讓我倆有了惺惺相惜的感覺。從此,在我的心裏,暗暗地藏了個心事,然而,在表面上,卻是故意疏遠着對方。

然而,即使我們再小心翼翼,一些細微的舉動,也逃不過別人的眼睛。不知道什麼時候開始,班級開始流傳起關於我倆的閒言碎語。常常看到有幾個女生在一邊交頭接耳,偷偷地說着我倆,話裏話外無非是說我倆在談戀愛,說我倆是一對“小情侶”。少年的心,是最容易受到傷害的,一丁點的波折都經受不起。於是,我倆更加小心翼翼了,相互之間甚至連話都不敢說了。但是,卻阻止不了兩顆相互傾慕、相互吸引的心......

我們兩個有着同樣的愛好,那就是都愛好讀課外書,包括一些文學書籍、報刊雜誌之類的。他訂了《萌芽》雜誌,而我家除了訂了《人民文學》、《小說選刊》等雜誌之外,還收藏了不少文學書籍,古典的有四大名著,現代的有巴金的激流三部曲:《家》《春》《秋》;愛情三部曲:《霧》、《雨》、《電》;此外還有一部分外國文學名著,如《呼嘯山莊》、《簡愛》、《飄》等等。我家的藏書,吸引着他,每次他爸爸到我家閒聊的時候,他也跟着過來。來了就閒不住,迫不及待地到我的書櫃裏翻找着自己喜歡看的書,當時看不完的就借回去讀,有時他也給我帶來他的《萌芽》雜誌,我倆就這樣相互交換着,如癡如狂地讀着那些書刊裏的故事......

轉眼之間,初中畢業了。我考上了縣城的重點中學,而他卻讀了小師範。可能是我們都知道,這一分別,就不曉得什麼時候才能再見面了,相互贈了照片之外,又買了禮物。他給我買的禮物,是一個藍色封皮的非常精緻的日記本,他在扉頁上畫了一枝梅,梅的旁邊寫着“沁梅香可嚼”,而在日記本里邊,又風雅地提了一詩——“折梅逢驛使,寄與隴頭人;江南無所有,聊贈一枝春。”在詩的下方,簽上了自己的名字。就是這樣的詩句,讓我淚水漣漣,心裏滿是酸楚的感覺。可他卻說:“梅兒,你好好讀高中,我是不會忘記你的!”

聽着他這話,我含淚地使勁點着頭,以爲我們一定會有將來的......

上高中時候,功課增多了,知識面加寬了,沒有多餘的時間想別的。剛開始的時候,相互通了幾次信,後來,也不知道是誰先不寫了,漸漸地,通信就中斷了;再後來,放寒假回家的時候,聽說他帶着女朋友回來的,她是縣上某位局長的千金,可以在畢業後給他安排到縣政府工作。聽到這些,不知道爲什麼,我哭了,之後,便漸漸淡漠了。本以爲,和他沒有見面的機會了,過春節的時候,他來看望我爸爸(曾經教過他),雙眸交匯之間,再也沒有了波瀾。終於想到,我和他已是失之交臂了,似乎他的影子,已從我的心裏走了出去。

......

我大三那年,回到家裏,正趕上他結婚,當時他已經是縣政府辦祕書。他爲了能有個好前途,終於找了個領導做靠山。

後來,畢業工作了,我偶爾也回到小村,但這時的小村,已經時過境遷,以匪夷所思的速度變化着,令我有點應接不暇。看着這變化萬千的小村,我再也沒有了小時候的快樂心情。而我們的“花園”,早就被人佔去,瘋長的野花野草被拔光,樹木被砍去,而開成了一片耕地,種上了大豆高粱之類的經濟作物。那裏,再也沒有了花園的美麗,沒了花開四季,沒了鳥兒鳴叫,沒了孩子們瘋跑的歡笑聲。忽然想到,現在的孩子們,哪還用得着在外邊瘋跑,他們已經回到屋裏,做作業,看電視,玩電腦,不再是我們那時的野孩子模樣了。雖然知道,這是因爲時代進步了,但是我的心裏卻悵然若失,彷彿丟失了極爲珍貴的東西似的。

一天黃昏,帶着女兒在公園散步,遠遠地,我看到了他。他仍然還是那樣俊朗,但是卻稍顯大腹便便了。他和一個長相一般、打扮時髦的女人走在一起,手裏牽着一個男孩。我猜想,那女人一定是她找的高幹女兒吧?而身邊的男孩,就是他的兒子了。而那孩子的年齡,正是我們當年在花園中玩耍時的年齡,而這個孩子,絕不會有我們那樣的童年了。或者,這是他的幸福,也是這一代孩子的幸福吧。

我不知道他是否看見了我,但是我沒有勇氣走過去和他握手說話,只有默默地走過。於是,我們又一次失之交臂......

看着他走過的背影,我在想着,我們那遙遠的童年,以及童年裏那美麗的童話,是不是也隨着紅塵的喧囂漸漸地遠去了呢?而我們共同的“百草園”和那童話般的歲月,是否也遺失在了那遙遠的童年時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