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蓑衣樊,你的世界我來過散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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蓑衣樊,你的世界我來過散文

從我居住的黃河入海口處的山東東營,溯黃而上,不足百公里便是素有“山東糧倉”之稱的高青縣了,雖近在咫尺,但我卻從沒涉足過那片土地。古老而富庶的高青在我是陌生的。

丁酉仲夏,因我的散文作品集《故道長河》入圍了“首屆國際東方散文大獎賽”名單,於是,我有幸參加了頒獎典禮,也有幸隨前來受獎的作家們赴高青採風。

我們乘坐的大巴沿濱博高速一路疾馳,大約過了一個時辰,大巴便在一個叫做蓑衣樊的村子裏停了下來。這是一年中最炎熱的時侯,被驕陽炙烤的大地滾動着熱浪,人站在地面就像進了蒸籠一般,稍頃便大汗淋瀝了。駐足空曠、寬敞的院落一隅,久居鬧市的我身體立時頓感清爽,那整天被公務、瑣事繃緊的神經,也漸漸地鬆馳下來。舉頭仰望,烈日下,這裏的天空顯得清澈而高遠,湛藍的天幕下,盛開着一團團一簇簇潔白的雲朵,有的偎依着,有的親吻着,有的相攙着,這景緻似大蘆湖畔奔跑的羊羣,又似深秋銀花盡綻的高青大地。

這時,有悅耳的知了聲傳來,我循聲四顧,那碧綠如煙的田野,那水波瀲灩的荷塘,那輕輕搖曳的垂柳,那競相怒放的木槿花,還有那筆直寬敞的柏油路,平嶄整齊的紅頂青磚房……我被眼前的這一切驚住了,我彷彿走進了陶潛筆下的那個桃花源。

我是農家的子弟,我是在土坷垃堆裏摸爬長大。在我的記憶裏,生我養我的那個小山村,眼下只有破敗的老屋,塵土飛揚的羊腸道和一段段高高低低低的殘垣斷壁。而眼前的蓑衣樊,卻像“養在深閨人未識”的“楊家女”,竟是那樣的美麗迷人。作爲我這個遠離故土數十載的遊子,漂泊的靈魂彷彿尋到了停靠的港灣。蓑衣樊,我來了,你的世界就是我精神的棲息地!

蓑衣樊,原本是高青縣東部、黃河南岸的一個名不見經傳的村子,據說,在明末清初年間,因一編織蓑衣爲生的樊姓人家在此定居而得名。在那個久遠的年代,用蓑草編織的蓑衣,是人們遮擋雪雨的必備物什。就這樣,一代又一代的蓑衣樊人,憑藉着祖先傳下來的手藝,以編織蓑衣爲持着生計,繁衍着血脈。隨着科技的進步和時代的變遷,這件爲中國人遮擋了幾千年雪雨的蓑衣,也漸次遠離了人們的視線,退出了歷史舞臺,但蓑衣樊這個名字卻成爲這個時代彌足珍貴的“鄉村記憶”。

來蓑衣樊之前,我曾拜讀過東方散文主編、全國著名散文家憨仲先生的散文名篇——《高青之慢》,知道了這裏還有個“慢城”。蓑衣樊,這個只有187戶,不足千人的村子,在中國廣袤的鄉村,她沒有風光旖旎的名山大川,沒有驚世駭俗的名勝古蹟,也沒有江南水鄉的小橋流水、亭臺樓榭……可這地處偏遠的小小村落爲什麼叫做“慢城”,又憑什麼成爲人們趨之若鶩的旅遊勝地呢?我在思索。

這時,一陣驚詫聲將我狂奔的思緒拽回。大巴在黃河堤上剛一停穩,採風團的作家們便急不可耐地飛奔而出。

眼前是我熟悉的令我魂牽夢縈的黃河,眼前是外地作家陌生的令他們無限嚮往的黃河。面對這條大河,我站在高高的大堤上凝神遠眺,而其他人卻像見到久別母親的孩童,踩着青青的堤坡,向着黃河撲去。

我是黃河的'兒子,我生長在魯西平原的黃河岸邊。長大別離故鄉後,至今我又工作、生活在黃河入海口的那座小城。我的脈管裏始終流淌着黃河水釀造的血液。因爲黃河如此地浸淫着我的血脈,在文學創作中,我自覺不自覺地會把筆觸伸向這條滔滔渾濁的大河,一篇篇關於黃河的篇什也紛紛見諸報刊,像這次獲獎的散文集《故道長河》,“長河”二字自然也蘊含了“黃河”的成分。

據介紹,這裏是“南水北調”引黃工程的必經之地,日積月累便形成了這片4000餘畝的大溼地。我曾多次涉足過黃河入海口的自然保護區,那裏是一種充滿“新、奇、野、特”的粗獷之美,而這裏的溼地公園,則呈現出不是“江南勝似江南”的精製之美。她就像在北方的原野上,款款走來的一位手持油紙傘,身穿蘇繡青花旗袍的妙齡女郎,嫵媚而不失端莊,素雅而不失清純。溼地上散佈着許多小湖泊,這些湖泊有大有小,有方有圓,有長有短,那一泓泓碧波之上,均生長着茂密的蘆葦和莆草。微風拂過,那原本挺抜的蘆葦、莆草竟齊刷刷地點頭彎腰,彷彿是向我們這些遠道而來的客人問候致意。風吹綠浪,碧草揚波,那樣子又像輕挽秀髮的浴中女子。一束束陽光投了下來,此時的湖泊儼然成了一個個流金淌銀的聚寶盆,那晶瑩眩目的異彩銀光,在柔波里盪漾,在漣漪中紛呈。

眼下,正值黃河的枯水期,奔騰忙碌了一年的黃河,就像一個疲倦的行者,他安靜地伏臥在高青大地上,靜靜地修養生息。大河無水小河干,這溼地上的湖泊自然也有的現出枯涸之態,不過她又呈給人們的是另一種風情。那凸起的桔紅色的湖牀,像夜空裏的一彎新月,又像非洲大草原上野象的利齒,其實,她更像一尾活蹦亂跳、土生土長的黃河鯉魚。有來自河北滄州名爲張豔的美女作家,顯然有一雙善於發現美撲捉美的眼晴,只見她端住相機一陣狂拍。的確,我被她發在微信羣裏的照片所吸引、震撼。爲能夠及時欣賞這美妙絕倫的景緻,我把這些照片下載並精心儲存起來。

堤下湖畔青青的草地上,一座座栩栩如生、惟妙惟肖的銅牛、蝸牛雕塑,無不向人們詮釋着這裏的“慢”意。採風團的作家們還在圍着這些雕塑沒完沒了地拍照、合影。

我在想,這溼地這湖泊不就是鑲嵌在高青大地上的一顆顆璀璨的珍珠嗎?有勤勞智慧的高青人民淬造打磨,這一串美麗的珍珠定會大放異彩的!

頭頂驕陽,沿着溼地曲曲折折的小道漫步,儘管我汗如雨下、腿腳也有些痠麻,但我的身心是愜意、輕鬆的。漸漸,我終於領悟到這“慢”的寓意了,我不能不爲這裏的決策者拍案叫絕!

據蓑衣樊村的村民講,2011年村裏在全縣率先進行了土地流轉,將3000餘畝土地交由大蘆湖文化旅遊有限公司規模經營。公司因地制宜,科學定位,圍繞“黃河風情,溼地風貌,生態莊園,湖畔特色”的理念予以梳理改造,要今天全國各地、四面八方工作、生活在“快節奏”中的人們,來這裏停下來,住下來,“慢”下來。親近自然、皈依田園、放飛心靈、修心養性,要再現清代詩人、禮部尚書羅國俊當年《過大蘆湖》所描繪的盛景:“密雲陰濃白鳥飛,水天一片繞柴扉。何人識得湖中樂,稻花飄香魚正肥。”

哦,這才發現,我已被隊伍遠遠地甩在了後邊,我不由地加快了前行的腳步。

是夜,喧囂了一天的蓑衣樊終於沉寂下來,烈日下奔波了整日的作家們也很快進入了夢鄉。躺在久違的土炕上,我心裏倍感親切和慰藉,那感覺就像回到了故鄉,躺在了童年的土炕上,聽着娘哼着好聽的兒歌甜甜睡去。

與我同屋的老孫,有着典型的山東大漢形象,一米八幾的個頭,足足二百多斤的體重,看着他就會想到身長八尺、豹頭環眼的毛張飛,又想到倒拔垂楊柳的魯提轄。這樣的大塊頭,那酣聲自是“鼻如雷響”了。在老孫一陣緊似一陣有節湊的“雷”聲中,一向睡眠不好的我,此刻睡意全無。躺在炕上翻來覆去的我突生念頭:既然不能入睡,何不去感受一下夜色中的蓑衣樊呢?於是,我起身下炕,輕輕地推門出去。

雖然夜深,走廊裏,屋檐下,那一盞盞紅燈籠依然亮着,柔和溫潤的紅光,把漆黑的夜映得一片通紅。我沿着村中那條平嶄筆直的廣青路一路西行,在不遠處的柳樹下,一場由採風詩人自發組織的賽詩會還在進行,寂靜的夜空中,時時飄來詩人們那抑揚頓挫的朗誦聲,那無拘無束的歡笑聲。我不是詩人,自然也不敢過去湊熱鬧。

這時,我被路北側一片偌大的荷塘所吸引,荷塘裏散發出的泥土氣息和蓮花的清香令我陶醉。沒有了白天知了的嘶叫,荷塘深處偶爾傳來的幾聲蟲啾蛙鳴,給我燥渴的心陡添了幾分潤意。

就着夜幕,走在曲曲折折的荷塘岸邊,我就像掙脫如來佛祖用五指山壓了足足五百年的孫行者,又像被許仕林從雷峯塔下拯救出的白娘子。我真切感覺到不再是平常的自己,我可以自由地做,放肆地想,盡情地唱,可以卸下平日裏的一切僞裝,掙脫滾滾紅塵的羈絆,不再爲世俗所憂所困所累。此情此境,景色交融,我竟放聲吟誦起了朱自清先生的《荷塘月色》:“月光如流水一般,靜靜地瀉在這一片葉子和花上。薄薄的青霧浮起在荷塘裏。葉子和花彷彿在牛乳中洗過一樣;又像籠着輕紗的夢……”我知道,當年漫步在清華園小煤屑路上的朱先生,面對山河破碎、災難深重的中國,懷揣的是一顆憂國憂民的拳拳之心,而我則不同,我正沐浴着幸福和平的曙光,幸福生活在中華民族偉大復興的嶄新時代。

突然,天空中淅淅瀝瀝地飄起細雨,輕柔的雨絲很快打溼了我的衣衫,乘着這絲清涼,我晢身踏上了來時的路。

清晨,昨夜的雨把蓑衣樊氤氳在一片霧靄之中,儘管一夜無眠,我依然精神抖擻的向着那如詩如畫的千乘湖走去。

在荷香碼頭,採風團每十人一組分乘一隻旅遊船。浩浩湖水,悠悠碧波,滾滾綠浪。憨厚的船老大駕馭着烏篷船劈波斬浪,船尾飛濺起的浪花打溼了大家的衣裳。隨着船兒向前疾駛,漸漸那一望無際的荷葉,那美輪美奐的風景,那醉人心魄的畫面盡收眼底,那諸如“接天蓮葉無窮碧,映日荷花別樣紅”、“小荷才露尖尖角,早有蜻蜓立上頭”、“出淤泥而不染,濯清漣而不妖”的千古名句,也一古腦兒地涌上心頭。此刻,你怎能不被感染,怎能不心曠神怡。這時,來自昭君故里湖北秭歸的女作家鄧貴環情不自禁地高歌一曲《山路十八彎》,歌聲剛落,來自山東德州的李妺姚又高聲朗誦起了高爾碁的《海燕》。接着,大家又齊聲朗誦起徐志摩的《再別康橋》。我實在經不住同船的姐妹們的誘導,也扯起公鴨嗓,把剛學會的《終生難忘戰友情》,改了詞兒大聲吼唱起來:

文友分別幾十年

我們天天在思念

今日文友重相見

大家笑得特別甜

緊緊握住文友手

知心話語說不夠

兄妹情誼比天高

終身難忘文友情

船在水中行,人在畫中游。大家遊興未盡,船兒已停泊靠岸,無奈,大家只好依依不捨地走下游船。返回的途中,一隻碩壯的牧羊犬不知從哪裏竄出,那牧羊犬不僅不怕生人,還友好地偎依在李妺姚的腳下搖尾乞憐。大家見這傢伙如此友好,便紛紛上前撫摸起它來,那犬兒自然懂得人的善意,很是乖巧地把尾巴搖得呼呼生風。

沒走幾步,我們又迎面碰到一位懷抱幼兒的大嫂。那懷抱中的幼兒裹着一件紅肚兜,明眸皓齒,白嫩嫩胖嘟嘟模樣煞是可愛。李妺姚親怩地抱過幼兒。過了許久,當李妺姚離去時,那幼兒很是不捨,衝着李妺姚不停地揮舞那嫩藕般的手臂……

曲終人已散,歡聚亦結束,採風團的作家們又重返各自的崗位。雖迴歸正常的工作、生活多日,我的心總感覺留在了蓑衣樊。想起那快樂的時光,儘管短暫,卻如暢飲醇厚綿長的扳倒井老酒,久久令我回味、陶醉!

我想,也許在冬日的某個清晨,或者秋日的某個黃昏,我會攜三五知己重返蓑衣樊。

蓑衣樊,你的世界我來過,我的世界有了你,我一定再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