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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婆橋的日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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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南的山是少女的青綠的裙裾,每處皺褶藏着的村落都像藏着祕密。山間不知何處瀉下一彎小溪,將一個個祕密串在一起。

外婆橋的日誌

我的家那時離外婆家不遠,沿着與溪水平行的田間小道走,約莫兩裏,便走上一座小橋。名副其實的小,小到沒有人花功夫爲它取名。水泥路鋪就的路面,因爲年代久遠而坑坑窪窪,每逢一下雨就在小橋的一側積起水潭來。沒有護欄,橋每隔一步砌着一塊磚。溪水過了橋洞便遇見一個斜坡。圓而光的岩石錯落有致地疊在一起,被嘩啦嘩啦的溪水成年累月地打磨,變得更圓更光。

溯流而上不遠是一座拱橋,只不過不連着路,連着面對村落的山。我猜它的年代比水泥橋更遠。黃土堆成的橋身,笨拙而厚重,還長着迷叢叢的草。路面上鋪着拳頭大小的石頭,邊上堆滿不知誰家的柴火。也許它不是橋,是兩隻腳站着的山。

那座佇立溪上的小橋,像橋頭那顆高大的杉樹,像停滿春天嘰嘰喳喳鳥兒的電線,像砌在路上被人踩得又扁又平的岩石,像溪水,像大山,像天空一樣,自我出生起就存在於我的世界裏,並且未曾因世殊時異而改變分毫,以至於我理所當然的以爲,小橋有着跟天空一樣的'年紀,在鴻蒙初闢時便已靜靜守在那,爲着未知的原因。

幼年時的我自負的以爲我就是那個原因。世界是因爲我而存在的,上天精心安排好一切,只等我去經歷。橋也等在那裏,等我去走。它亦是因爲我而存在的。

外公外婆就像我的橋。他們自我出生起便已經衰老,於是我便以爲他們一直蒼老;他們自我出生起便在那裏,於是我便以爲他們一直會在那裏。就像我的橋。

外婆家就在小路的盡頭。那座像他們自己一樣蒼老的房子,讓小路除一條以外的所有岔道都對我失去意義。那些延伸都可有可無,只除了一條,一條同樣鋪滿石子的小路將我帶進外婆的微笑裏。

在拐彎之前我便會叫:“外婆——”我相信某一天外婆決定一個人去某個冰冷的地方旅行的時候,那個甜甜的聲音依然會迴響在她耳畔,帶給她塵世的暖意。她會一直記得那童音,就像我記得她呼我的名。

門前幾株盆栽的茶花也是從未改變的,比季節更守時的花開,然後凋謝,其他的時間都只是冷漠的搖曳着幾片青而且硬的葉子。葉子邊緣有一些小小的齒輪,微微卷起。花盆旁邊是水溝,青苔由水裏攀到牆上。曾有一段時間幾隻鴨子在水溝裏撲扇翅膀;它們不見了,水便在溝裏靜靜的淌。

門環是暗淡無光的鐵色。依稀讓人想起舊時叩門的樣子,手持鐵環在鐵片上篤篤敲響。只是外婆在家的時候從不掩門,門環便也派不上什麼用場。緊貼着大門前是兩扇小門,木爲框,將帶孔的鐵板框起,爲的是把雞鴨關在外面,對於我卻是有着別的用途。小時候的我喜歡抓住圓孔,腳踩在木框上,然後小門帶我旋轉起來,帶着“吱——”的聲響,直到噹的一聲撞在門檻上。每次被外婆逮着,她總不免嘮叨上幾句:“快下來!快下來!門要掉了!門要掉了!”但是我仍然揹着外婆偷偷的玩,小門也始終不曾壞掉。農村的孩子沒有什麼旋轉木馬,沒有摩天輪,但是他們總是很快樂。我的快樂就是踩在小門上,輕輕蕩過四分之一個圓。

進門便是大堂。說是大堂,其實不大,容納桌椅而已。沒有我家那樣大氣的天井,把朝風暮雨都接進家裏。外公外婆膝下一男三女。舅舅新婚,他們把自己的房子讓出來,住進小房子,後來舅舅自己買了房子,他們才住進自己的房。但是房子裏所有舅舅的東西,滿牆表弟的獎狀和掛畫,都絲毫未動,像隨時候着主人歸來,即使主人早已將他們遺棄。

廚房在另一側,而且另有門戶。乍一看是兩戶人家。郵遞員總是在大堂門口前放一份報,又在廚房門口放一份報。廂房外一條走道將廚房與大堂連在一起,走道頂上總是掛着豬肉或者大蒜。我們喜歡繞着圈子追追逃逃,玩貓鼠遊戲,大堂、走道、院子、又回到大堂。偶爾一頭撞到大人身上,被呵斥幾句,又笑鬧着跑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