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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腦癱詩人’餘秀華的感人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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餘秀華,1976年生,湖北鍾祥市石牌鎮橫店村村民。因出生時倒產、缺氧而造成腦癱,使其行動不便,高中畢業後賦閒在家。餘秀華從2009年開始寫詩,主題多關於她的愛情、親情、生活感悟,以及她的殘疾和無法擺脫的封閉村子。

‘腦癱詩人’餘秀華的感人故事

餘秀華的詩,不只有因爲出位的標題而成名的那一首。她從2009年開始寫詩,主題多關於她的愛情、親情、生活感悟,以及她的殘疾和無法擺脫的封閉村子。稗子、麥子、礦場、打穀場、橫店,這些生活中常見的情景都成爲了她詩中的意象。

不過,餘秀華對自己的走紅並不是特別敏感,對於蝸居鄉村的她來說,詩歌是一種個人的書寫,“我愛詩歌,從來不指望它帶給我什麼。”

寫詩因爲“不會打麻將”

“一切關於詩歌的表白都多餘,它是我最深切的需要。”在《詩刊》2014年的“九月大觀園”特輯裏,餘秀華曾如此表達自己的詩觀。既然詩歌的表白都是多餘,爲何又是最深切的需要?餘秀華說,詩歌本來就是表達自己,自己就在詩歌裏了,你再多說,肯定多餘。

先天性腦癱讓餘秀華走路不穩當,有些搖搖晃晃,說起話來口齒不清楚,幾乎無法乾重活,幸運的是,生活可以自理。因爲先天性疾病,餘秀華沒有能夠上大學,在高二的時候便輟學,回到湖北荊門鍾祥市石牌鎮橫店村老家。

1995年,19歲的餘秀華“在非自由戀愛下結婚”,這段婚姻除了給她帶來了一個現在已經18歲在武漢念大學的兒子外,更多的是不幸和苦悶,儘管直到現在兩人並未離婚,但多年來兩人已少有聯繫。

說到與詩歌的淵源,餘秀華不無調侃地說,自己之所以寫詩,是因爲不會打麻將,以至於太無聊。她沒有接受過系統的詩歌創作培訓,“想怎麼寫就怎麼寫”。1998年,餘秀華寫下了她的第一首詩《印痕》,到目前爲止,至少已寫了2000多首詩。

詩歌就是一根柺棍

選擇寫詩,最開始是與這種文學體裁字數比較少有關。因爲身體先天的原因,餘秀華寫字時需要用很大的力氣來保持身體的平衡,利用左手護住右腕才能將字寫出來。漸漸地,詩歌寫作成了她“必須做”的一個事情,她說自己愛詩歌,從來不指望它帶給自己什麼。“詩歌本來就是一種內在的、個人的書寫,所謂才華,不過是一個人對世界的看法和理解。”

餘秀華說,“只有在寫詩歌的時候,我纔是完整的,安靜的,快樂的。其實我一直不是一個安靜的人,我不甘心這樣的命運,我也做不到逆來順受,但是我所有的抗爭都落空,我會潑婦罵街,當然我本身就是一個農婦,我沒有理由完全脫離它的劣根性。不過我根本不會想到詩歌會是一種武器,即使是,我也不會用,因爲太愛,因爲捨不得。”

她形容詩歌,“就是當心靈發出呼喚的時候,它以赤子的姿勢到來,不過是一個人搖搖晃晃地在搖搖晃晃的人間走動的時候,它充當了一根柺杖。”

在作品大受關注之後,有媒體這樣稱呼她——“腦癱詩人”。當記者問她,別人這麼稱呼她是否難過時,餘秀華很坦然地回答:我不覺得難過,因爲這是事實。

  餘秀華詩歌節選:

  穿過大半個中國去睡你

其實,睡你和被你睡是差不多的,無非是

兩具肉體碰撞的力,無非是這力催開的花朵

無非是這花朵虛擬出的春天讓我們誤以爲生命被重新打開

大半個中國,什麼都在發生:火山在噴,河流在枯

一些不被關心的政治犯和流民

一路在槍口的麋鹿和丹頂鶴

我是穿過槍林彈雨去睡你

我是把無數的黑夜摁進一個黎明去睡你

我是無數個我奔跑成一個我去睡你

當然我也會被一些蝴蝶帶入歧途

把一些讚美當成春天

把一個和橫店類似的村莊當成故鄉

而它們

都是我去睡你必不可少的理由

  再見,2014

像在他鄉的一次擁抱:再見,我的2014

像在他鄉的最後告別:再見,我的2014

我遲鈍,多情,總是被人羣落在後面

他們揮手的時候,我以爲還有可以浪費的時辰

我以爲還有許多可以浪費的時辰

2014如一棵樸素的水杉,落滿喜鵲和陽光

告別一棵樹,告別許多人,我們再無法遇見

願蒼天保佑你平安

而我是否會回到故鄉

——一個沒有故鄉的人,懷揣下一個春天

下一個春天啊,爲時不遠

下一個春天,再沒有可親的姐姐遇見

但是我謝謝那些深深傷害我的人們

也謝謝我自己:爲每一次遇見不變的純真

  我愛你

巴巴地活着,每天打水,煮飯,按時吃藥

陽光好的時候就把自己放進去,像放一塊陳皮

茶葉輪換着喝:菊花,茉莉,玫瑰,檸檬

這些美好的事物彷彿把我往春天的路上帶

所以我一次次按住內心的雪

它們過於潔白過於接近春天

在乾淨的院子裏讀你的詩歌。這人間情事

恍惚如突然飛過的麻雀兒

而光陰皎潔。我不適宜肝腸寸斷

如果給你寄一本書,我不會寄給你詩歌

我要給你一本關於植物,關於莊稼的

告訴你稻子和稗子的區別

告訴你一棵稗子提心吊膽的春天

  顫慄

雲朵打下巨大的陰影。雲朵之上,天空奢侈地藍

這些頭頂的沉重之事讓我不擇方向

不停行走

我遇見的事物都面無顏色,且枯萎有聲

——我太緊張了:一隻麋鹿一晃而過

而我的春天,還在我看不見的遠方

我知道我爲什麼顫慄,爲什麼在黃昏裏哭泣

我有這樣的經驗

我有這樣被摧毀,被撕碎,被拋棄的恐慌

這虛無之事也如鈍器捶打在我的胸脯上

它能夠對抗現實的冷

卻無法卸下自身的寒

如果我說出我愛你,能讓我下半生恍惚迷離

能讓我的眼睛看不到下雪,看不到霜

這樣也好

這樣也好啊,讓一個人失去

對這個世界的判別

失去對疼痛敏銳的感知

可是,誰都知道我做不到

愛情不過是冰涼的火焰,照亮一個人深處的疤痕後

兀自熄滅

  創作特色:

  愛情慾望

餘秀華的詩歌中有許多愛情詩。作爲一個長期生活在社會底層、身體帶有殘缺的女人,她對愛的缺失有着極爲深刻的體驗。她的愛情詩並不滿足於對愛情慾望的詩意呈現,而是極力展現出豐富複雜、個性鮮明的女性主體形象。

她詩中的女性抒情者是一個深懷自卑感攬鏡徘徊的“傻子”、“犯病者”(《與一面鏡子遇見了》),也是極爲清高驕傲、愛自己身體裏的鏽斑勝過愛“你”的自戀者(《我想要的愛情》);是在“你”口渴的時候,甘願以自己青春的鮮血供奉“你”的奉獻者(《面對面》),又是決定將“人間情事一丟”重獲“清澈的骨骼”的逃離者(《在田野上打柴火》);是讓愛情的冰涼火焰照亮深處傷疤後兀自熄滅的孤獨者(《戰慄》),又是如果回到過去會“把愛過的人再愛一遍,把疼通過的再疼一遍”的癡情者(《人到中年》)。

她的詩歌充溢着愛的躁動與呼喚、愛的幻滅與實現等複雜的意蘊,愛情與其說是其詩歌的主題,不如說是引發詩人對存在、真理、死亡等形而上問題進行本體追問的核心命題。

  性別詩學

餘秀華的詩歌創作在某種意義上體現出“性別詩學”的特點。餘秀華詩歌也重視身體性的寫作,但她詩中的'身體不再限於埃萊娜·西蘇所說的用來創造自己言說領域的身體,而更接近於梅洛·旁蒂所說的:“構成了一個可以作爲一切可以被語言和藝術表達之物的那個緊要、無聲且神祕背景的東西的中心例證和象徵;一個在反思性的思想或再現中可以被有意識地把握的一切東西的非反思性的源泉”唧的身體,對於詩人而言,疼痛、殘缺、搖晃的內在身體經驗,既是詩人創作的心靈之源,是觀察、探詢自身和萬物的詩性起點,也是對現實進行追問和反思的基點。

“其實,睡你和被你睡是差不多的,無非是/兩具肉體碰撞的力,無非是這力催開的花朵.....當然我也會被一些蝴蝶帶入歧途/把一些讚美當成春天/把一個和橫店類似的村莊當成故鄉/而它們/都是我去睡你必不可少的理由。”(《穿過大半個中國去睡你》)“睡你”是這首詩歌的核心詞,這個詞本身的惡俗性質,很容易使讀者在閱讀詩歌之前,對詩歌創作的嚴肅性產生懷疑,而當人們用輕慢和鄙夷的態度閱讀完全詩之後,會忽然發現自己的審美期待因某種神奇的詩歌力量被重新打開,並完成了一次特殊的更新和超越。[19-20]

  起點較高

餘秀華詩歌創作的起點較高,她的詩作既有古典詩歌的意趣,又有現代詩歌的抒情性,創作主體的真實意圖通過富有意趣而靈動的語言傳達出來;她的詩作沒有凌厲的性別對抗姿態,也沒有迴避女性生存之痛,而是以鮮活的身體經驗和生命經驗客觀地表現底層女性的生存之痛,以強烈的主體精神去展示人的價值和尊嚴。

她的詩是坦率的,就像發現了餘秀華的《詩刊》編輯劉年所說的:“她的內心,沒有高牆、銅鎖和狗,甚至連一道籬笆都沒有,你可以輕易地就走進去,”“她的詩,放在中國女詩人的詩歌中,就像把殺人犯放在一羣大家閨秀裏一樣醒目——別人穿戴整齊、塗着脂粉、噴着香水,白紙黑字,聞不出一點汗味,唯獨她煙熏火燎、泥沙俱下,字與字之間,還有明顯的血污。”她的詩又是孤傲的,沒有低眉、沒有妥協:“他揪着我的頭髮,把我往牆上磕的時候,小巫不停地搖着尾巴,對於一個不怕疼的人,他無能爲力”。(《我養的狗,叫小巫》)餘秀華的略帶憂傷情緒的詩歌,帶領着讀者返回到日常生活,返回到個人記憶,生動地表現了複雜的人生況味。

作爲一個年輕的詩歌創作者,餘秀華的詩歌創作也存在着一些明顯的不足,她的詩歌尚缺乏個人鮮活的生命體驗與複雜的歷史想象之間的摩擦力,某些地方語言表達也略顯生硬和媚俗,即使詩人敏銳的感受力和良好的語言天賦也無法遮蔽某些詩句措詞的粗陋和慌張,這些都影響了詩歌的高度。我們期待一個既熱情恣肆又精敏沉着的餘秀華,爲詩壇帶來更多不僅令人感動,而且更加沉實、純粹、有力的詩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