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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隋書》卷十六 志第十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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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律歷上

《隋書》卷十六 志第十一

自夫有天地焉,有人物焉,樹司牧以君臨,懸政教而成務,莫不擬乾坤之大象,稟中和以建極,揆影響之幽賾,成律呂之精微。是用範圍百度,財成萬品。昔者淳古葦籥,創睹人籟之源,女媧笙簧,仍昭鳳律之首。後聖廣業,稽古彌崇,伶倫含少,乃擅比竹之工,虞舜昭華,方傳刻玉之美。是以《書》稱:「葉時月正日,同律度量衡。」又曰:「予欲聞六律、五聲、八音、七始詠,以出納五言。」此皆候金常而列管,憑璇璣以運鈞,統三極之元,紀七衡之響,可以作樂崇德,殷薦上帝。故能動天地,感鬼神,和人心,移風俗,考得失,徵成敗者也。粵在夏、商,無聞改作。其於《周禮》,曲同則「掌六律六同之和,以辨天地四方陰陽之聲,以爲樂器。」景王鑄鐘,問律於泠州鳩,對曰:「夫律者,所以立鈞出度。」鈞有五,則權衡規矩準繩鹹備。故《詩》曰:「尹氏太師,執國之鈞,天子是裨,俾衆不迷」是也。太史公《律書》雲:「王者制事立物,法度軌則,一稟於六律,爲萬事之本。其於兵械,尤所重焉。故云:'望敵知吉凶,聞聲效勝負。」百王不易之道也。」

及秦氏滅學,其道浸微。漢室初興,丞相張蒼,首言音律,未能審備。孝武帝創置協律之官,司馬遷言律呂相生之次詳矣。及王莽之際,考論音律,劉歆條奏,班固因志之。蔡邕又記建武以後言律呂者,司馬紹統採而續之。炎歷將終,而天下大亂,樂工散亡,器法湮滅。魏武始獲杜夔,使定音律,夔依當時尺度,權備典章。及晉武受命,遵而不革。至泰始十年,光祿大夫荀勖,奏造新度,更鑄律呂。元康中,勖子籓復嗣其事。未及成功,屬永嘉之亂,中朝典章,鹹沒於石勒。及帝南遷,皇度草昧,禮容樂器,掃地皆盡。雖稍加採掇,而多所淪胥,終於恭、安,竟不能備。宋錢樂之衍京房六十律,更增爲三百六十,樑博士沈重,述其名數。後魏、周、齊,時有論者。今依班志,編錄五代聲律度量,以志於篇雲。

《漢志》言律,一曰備數,二曰和聲,三曰審度,四曰嘉量,五曰衡權。自魏、晉已降,代有沿革。今列其增損之要雲。

  ○備數

五數者,一、十、百、千、萬也。《傳》曰:「物生而後有象,滋而後有數。」是以言律者,雲數起於建子,黃鐘之律,始一,而每辰三之,歷九辰至酉,得一萬九千六百八十三,而五數備成,以爲律法。又參之,終亥,凡歷十二辰,得十有七萬七千一百四十七,而辰數該矣,以爲律積。以成法除該積,得九寸,即黃鐘宮律之長也。此則數因律起,律以數成,故可歷管萬事,綜覈氣象。其算用竹,廣二分,長三寸,正策三廉,積二百一十六枚,成六觚,乾之策也。負策四廉,積一百四十四枚,成方,坤之策也。觚方皆經十二,天地之大數也。是故探賾索隱,鉤深致遠,莫不用焉。一、十、百、千、萬,所同由也。律、度、量、衡、歷、率,其別用也。故體有長短,檢之以度,則不失毫釐;物有多少,受之以器,則不失圭撮;量有輕重,平之以權衡,則不失黍絲;聲有清濁,協之以律呂,則不失宮商;三光運行,紀以歷數,則不差晷刻;事物糅見,御之以率,則不乖其本。故幽隱之情,精微之變,可得而綜也。

夫所謂率者,有九流焉:一曰方田,以御田疇界域。二曰慄米,以御交質變易。三曰衰分,以御貴賤廩稅。四曰少廣,以御積冪方圓。五曰商功,以御功程積實。六曰均輸,以御遠近勞費。七曰盈肭,以御隱雜互見。八曰方程,以御錯糅正負。九曰句股,以御高深廣遠。皆乘以散之,除以聚之,齊同以通之,今有以貫之。則算數之方,盡於斯矣。

古之九數,圓周率三,圓徑率一,其術疏舛。自劉歆、張衡、劉徽、王蕃、皮延宗之徒,各設新率,未臻折衷。宋末,南徐州從事史祖沖之,更開密法,以圓徑一億爲一丈,圓周盈數三丈一尺四寸一分五釐九毫二秒七忽,朒數三丈一尺四寸一分五釐九毫二秒六忽,正數在盈朒二限之間。密率,圓徑一百一十三,圓周三百五十五。約率,圓徑七,週二十二。又設開差冪,開差立,兼以正圓參之。指要精密,算氏之最者也。所著之書,名爲《綴術》,學官莫能究其深奧,是故廢而不理。

○和聲

傳稱黃帝命伶倫斷竹,長三寸九分,而吹以爲黃鐘之宮,曰含少。次制十二管,以聽鳳鳴,以別十二律,此雌雄之聲,以分律呂。上下相生,因黃鐘爲始。《虞書》雲:「葉時月正日,同律度量衡。」夏禹受命,以聲爲律,以身爲度。《周禮》,樂器以十二律爲之度數。司馬遷《律書》雲:「黃鐘長八寸七分之一,太簇長七寸七分二,林鐘長五寸七分三,應鐘長四寸三分二。」此樂之三始,十二律之本末也。班固、司馬彪《律志》:「黃鐘長九寸,聲最濁;太簇長八寸;林鐘長六寸;應鐘長四寸七分四釐強,聲最清。」鄭玄《禮·月令注》、蔡邕《月令章句》及杜夔、荀勖等所論,雖尺有增損,而十二律之寸數並同。《漢志》京房又以隔八相生,一始自黃鐘,終於中呂,十二律畢矣。中呂上生黃鐘,不滿九寸,謂之執始,下生去滅。上下相生,終於南事,更增四十八律,以爲六十。其依行在辰,上生包育,隔九編於冬至之後。分焉、遲內,其數遂減應鐘之清。宋元嘉中,太史錢樂之因京房南事之餘,引而伸之,更爲三百律,終於安運,長四寸四分有奇。總合舊爲三百六十律。日當一管,宮徵旋韻,各以次從。何承天《立法制議》雲:「上下相生,三分損益其一,蓋是古人簡易之法。猶如古歷周天三百六十五度四分之一,後人改制,皆不同焉。而京房不悟,謬爲六十。」承天更設新率,則從中呂還得黃鐘,十二旋宮,聲韻無失。黃鐘長九寸,太簇長八寸二釐,林鐘長六寸一釐,應鐘長四寸七分九釐強。其中呂上生所益之分,還得十七萬七千一百四十七,復十二辰參之數。

樑初,因晉、宋及齊,無所改制。其後武帝作《鐘律緯》,論前代得失。其略雲:

案律呂,京、馬、鄭、蔡,至蕤賓,並上生大呂;而班固《律曆志》,至蕤賓,仍以次下生。若從班義,夾鍾唯長三寸七分有奇。律若過促,則夾鍾之聲成一調,中呂復去調半,是過於無調。仲春孟夏,正相長養,其氣舒緩,不容短促。求聲索實,班義爲乖。鄭玄又以陰陽六位,次第相生。若如玄義,陰陽相逐生者,止是昇陽,其降陽復將何寄?就筮數而論,乾主甲壬而左行,坤主乙癸而右行,故陰陽得有升降之義。陰陽從行者,真性也,六位升降者,象數也。今鄭乃執象數以配真性,故言比而理窮。雲九六相生,了不釋十二氣所以相通,鄭之不思,亦已明矣。

案京房六十,準依法推,乃自無差。但律呂所得,或五或六,此一不例也。而分焉上生,乃復遲內上生盛變,盛變仍復上生分居,此二不例也。房妙盡陰陽,其當有以,若非深理難求,便是傳者不習。

比敕詳求,莫能辨正。聊以餘日,試推其旨,參校舊器,及古夾鍾玉律,更制新尺,以證分毫,製爲四器,名之爲通。四器弦間九尺,臨嶽高一寸二分。黃鐘之弦二百七十絲,長九尺,以次三分損益其一,以生十二律之弦絲數及弦長。各以律本所建之月,五行生王,終始之音,相次之理,爲其名義,名之爲通。通施三絃,傳推月氣,悉無差舛。即以夾鍾玉律命之,則還相中。

又製爲十二笛,以寫通聲。其夾鍾笛十二調,以飲玉律,又不差異。山謙之《記》雲:「殿前三鍾,悉是周景王所鑄無射也。」遣樂官以今無射新笛飲,不相中。以夷則笛飲,則聲韻合和。端門外鍾,亦案其銘題,定皆夷則。其西廂一鍾,天監中移度東。以今笛飲,乃中南呂。驗其鐫刻,乃是太簇,則下今笛二調。重敕太樂丞斯宣達,令更推校,鍾定有鑿處,表裏皆然。借訪舊識,乃是宋泰始中,使張永鑿之,去銅既多,故其調嘽下。以推求鐘律,便可得而見也。宋武平中原,使將軍陳傾致三鍾,小大中各一。則今之太極殿前二鍾,端門外一鍾是也。案西鍾銘則雲「清廟撞鐘」,秦無清廟,此周制明矣。又一銘雲「太簇鍾徵」,則林鐘宮所施也。京房推用,似有由也。檢題既無秦、漢年代,直雲夷則、太簇,則非秦、漢明矣。古人性質,故作僮僕字,則題而言,彌驗非近。且夫驗聲改政,則五音六律,非可差舛。工守其音,儒執其文,歷年永久,隔而不通。無論樂奏,求之多缺,假使具存,亦不可用。周頌漢歌,各敘功德,豈容復施后王,以濫名實?今率詳論,以言所見,並詔百司,以求厥中。

未及改制,遇侯景亂。陳氏制度,亦無改作。

西魏廢帝元年,周文攝政。又詔尚書蘇綽詳正音律。綽時得宋尺,以定諸管,草創未就會閔帝受禪,政由冢宰,方有齊寇,事竟不行。後掘太倉,得古玉斗,按以造律及衡,其事又多湮沒。

至開皇初,詔太常牛弘議定律呂。於是博徵學者,序論其法,又未能決。遇平江右,得陳氏律管十有二枚,並以付弘。遣曉音律者陳山陽太守毛爽及太樂令蔡子元、於普明等,以候節氣,作《律譜》。時爽年老,以白衣見高祖,授淮州刺史,辭不赴官。因遣協律郎祖孝孫就其受法。弘又取此管,吹而定聲。既天下一統,異代器物,皆集樂府,曉音律者,頗議考覈,以定鐘律。更造樂器,以被《皇夏》十四曲,高祖與朝賢聽之,曰:「此聲滔滔和雅,令人舒緩。」

然萬物人事,非五行不生,非五行不成,非五行不滅。故五音用火尺,其事火重。用金尺則兵,用木尺則喪,用土尺則亂,用水尺則律呂合調,天下和平。魏及周、齊,貪布帛長度,故用土尺。今此樂聲,是用水尺。江東尺短於土,長於水。俗間不知者,見玉作,名爲玉尺,見鐵作,名爲鐵尺。詔施用水尺律樂,其前代金石,並鑄毀之,以息物議。

至仁壽四年,劉焯上啓於東宮,論張胄玄歷,兼論律呂。其大旨曰:「樂主於音,音定於律,音不以律,不可克諧,度律均鍾,於是乎在。但律終小呂,數復黃鐘,舊計未精,終不復始。故漢代京房,妄爲六十,而宋代錢樂之更爲三百六十。考禮詮次,豈有得然,化未移風,將恐由此。匪直長短失於其差,亦自管圍乖於其數。又尺寸意定,莫能詳考,既亂管絃,亦舛度量。焯皆校定,庶有明發。」其黃鐘管六十三爲實,以次每律減三分,以七爲寸法。約之,得黃鐘長九寸,太簇長八寸一分四釐,林鐘長六寸,應鐘長四寸二分八釐七分之四。其年,高祖崩,煬帝初登,未遑改作,事遂寢廢。其書亦亡。大業二年,乃詔改用樑表律調鐘磬八音之器,比之前代,最爲合古。其制度文議,並毛爽舊律,並在江都淪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