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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國志》卷三十二 蜀書二 先主傳第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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先主姓劉,諱備,字玄德,涿郡涿縣人,漢景帝子中山靖王勝之後也。勝子貞,元狩六年封涿縣陸城亭侯,坐酎金失侯,因家焉。先主祖雄,父弘,世仕州郡。雄舉孝廉,官至東郡範令。先主少孤,與母販履織蓆爲業。舍東南角籬上有桑樹生高五丈餘,遙望見童童如小車蓋,往來者皆怪此樹非凡,或謂當出貴人。先主少時,與宗中諸小兒於樹下戲,言:“吾必當乘此羽葆蓋車。”叔父子敬謂曰:“汝勿妄語,滅吾門也!”年十五,母使行學,與同宗劉德然、遼西公孫瓚俱事故九江太守同郡盧植。德然父元起常資給先主,與德然等。元起妻曰:“各自一家,何能常爾邪!”元起曰:“吾宗中有此兒,非常人也。”而瓚深與先主相友。瓚年長,先主以兄事之。先主不甚樂讀書,喜狗馬、音樂、美衣服。身長七尺五寸,垂手下膝,顧自見其耳。少語言,善下人,喜怒不形於色。好交結豪俠,年少爭附之。中山大商張世平、蘇雙等貲累千金,販馬周旋於涿郡,見而異之,乃多與之金財。先主是由得用合徒衆。

《三國志》卷三十二 蜀書二 先主傳第二

靈帝末,黃巾起,州郡各舉義兵,先主率其屬從校尉鄒靖討黃巾賊有功,除安喜尉。督郵以公事到縣,先主求謁,不通,直入縛督郵,杖二百,解綬系其頸着馬柳,棄官亡命。頃之,大將軍何進遣都尉毋丘毅詣丹楊募兵,先主與俱行,至下邳遇賊,力戰有功,除爲下密丞。復去官。後爲高唐尉,遷爲令。爲賊所破,往奔中郎將公孫瓚,瓚表爲別部司馬,使與青州刺史田楷以拒冀州牧袁紹。數有戰功,試守平原令,後領平原相。郡民劉平素輕先主,恥爲之下,使客刺之。客不忍刺,語之而去。其得人心如此。袁紹攻公孫瓚,先主與田楷東屯齊。曹公徵徐州,徐州牧陶謙遣使告急於田楷,楷與先主俱救之。時先主自有兵千餘人及幽州烏丸雜胡騎,又略得饑民數千人。既到,謙以丹楊兵四千益先主,先主遂去楷歸謙。謙表先主爲豫州刺史,屯小沛。謙病篤,謂別駕麋竺曰:“非劉備不能安此州也。”謙死,竺率州人迎先主,先主未敢當。下邳陳登謂先主曰:“今漢室陵遲,海內傾履,立功立事,在於今日。(彼)[鄙]州殷富,戶口百萬,欲屈使君撫臨州事。”先主曰:“袁公路近在壽春,此君四世五公,海內所歸,君可以州與之。”登曰:“公路驕豪,非治亂之主。今欲爲使君合步騎十萬,上可以匡主濟民,成五霸之業,下可以割地守境,書功於竹帛。若使君不見聽許,登亦未敢聽使君也。”北海相孔融謂先主曰:“袁公路豈憂國忘家者邪?冢中枯骨,何足介意。今日之事,百姓與能,天與不取,悔不可追。”先主遂領徐州。袁術來攻先主,先主拒之於盱眙、淮陽。曹公表先主爲鎮東將軍,封宜城亭侯,是歲建安元年也。先主與術相持經月,呂布乘虛襲下邳。下邳守將曹豹反,間迎布。布虜先主妻子,先主轉軍海西。楊奉、韓暹寇徐、揚間,先主邀擊,盡斬之。先主求和於呂布,布還其妻子。先主遣關羽守下邳。

先主還小沛,複合兵得萬餘人。呂布惡之,自出兵攻先主,先主敗走歸曹公。曹公厚遇之,以爲豫州牧。將至沛收散卒,給其軍糧,益與兵使東擊布。布遣高順攻之,曹公遣夏侯惇往,不能救,爲順所敗,復虜先主妻子送布。曹公自出東征,助先主圍佈於下邳,生擒布。先主復得妻子,從曹公還許。表先主爲左將軍,禮之愈重,出則同輿,坐則同席。袁術欲經徐州北就袁紹,曹公遣先主督朱靈、路招要擊術。未至,術病死。先主未出時,獻帝舅車騎將軍董承辭受帝衣帶中密詔,當誅曹公。先主未發。是時曹公從容謂先主曰:“今天下英雄,唯使君與操耳。本初之徒,不足數也。”先主方食,失匕箸,遂與承及長水校尉種輯、將軍吳子蘭、王子服等同謀。會見使,未發。事覺,承等皆伏誅。

先主據下邳。靈等還,先主乃殺徐州刺史車胄,留關羽守下邳,而身還小沛。東海昌霸反,郡縣多叛曹公爲先主,衆數萬人,遣孫乾與袁紹連和,曹公遣劉岱、王忠擊之,不克。五年,曹公東征先主,先主敗績。曹公盡收其衆,虜先主妻子,並禽關羽以歸。先主走青州。青州刺史袁譚,先主故茂才也,將步騎迎先主。先主隨譚到平原,譚馳使白紹。紹遣將道路奉迎,身去鄴二百里,與先主相見。駐月餘日,所失亡士卒稍稍來集。曹公與袁紹相拒於官渡,汝南黃巾劉闢等叛曹公應紹。紹遣先主將兵與闢等略許下。關羽亡歸先主。曹公遣曹仁將兵擊先主,先主還紹軍,陰欲離紹,乃說紹南連荊州牧劉表。紹遣先主將本兵復至汝南,與賊龔都等合,衆數千人。曹公遣蔡陽擊之,爲先主所殺。

曹公既破紹,自南擊先主。先主遣麋竺、孫乾與劉表相聞,表自郊迎,以上賓禮待之,益其兵,使屯新野。荊州豪傑歸先主者日益多,表疑其心,陰御之。使拒夏侯惇、于禁等於博望。久之,先主設伏兵,一旦自燒屯僞遁,惇等追之,爲伏兵所破。

十二月,曹公北征烏丸,先主說表襲許,表不能用。曹公南征表,會表卒,子琮代立,遣使請降。先主屯樊,不知曹公卒至,至宛乃聞之,遂將其衆去。過襄陽,諸葛亮說先主攻琮,荊州可有。先主曰:“吾不忍也。”乃駐馬呼琮,琮懼不能起。琮左右及荊州人多歸先主,此到當陽,衆十餘萬,輜重數千兩,日行十餘里,別遣關羽乘船數百艘,使會江陵。或謂先主曰:“宜速行保江陵,今雖擁大衆,被甲者少,若曹公兵至,何以拒之?”先主曰:“夫濟大事必以人爲本,今人歸吾,吾何忍棄去!"

曹公以江陵有軍實,恐先主據之,乃釋輜重,輕軍到襄陽。聞先主已過,曹公將精騎五千急追之,一日一夜行三百餘里,及於當陽之長阪。先主棄妻子,與諸葛亮、張飛、趙雲等數十騎走,曹公大獲其人衆輜重。先主斜趨漢津,適與羽船會,得濟沔,遇表長子江夏太守琦衆萬餘人,與俱到夏口。先主遣諸葛亮自結於孫權,權遣周瑜、程普等水軍數萬,與先主併力,與曹公戰於赤壁,大破之,焚其舟船。先主與吳軍水陸並進,追到南郡,時又疾疫,北軍多死,曹公引歸。

先主表琦爲荊州刺史,又南征四郡,武陵太守金旋、長沙太守韓玄、桂陽太守趙範、零陵太守劉度皆降。廬江雷緒率部曲數萬口稽顙。琦病死,羣下推先主爲荊州牧,治公安。權稍畏之,進妹固好。先主至京見權,綢繆恩紀。權遣使雲欲共取蜀,或以爲宜報聽許,吳終不能越荊有蜀,蜀地可爲己有。荊州主簿殷觀進曰:“若爲吳先驅,進未能克蜀,退爲吳所乘,即事去矣。今但可然贊其伐蜀,而自說新據諸郡,未可興動,吳必不敢越我而獨取蜀。如此進退之計,可以收吳、蜀之利。”先主從之,權果輟計。遷觀爲別駕從事。

十六年,益州牧劉璋遙聞曹公將遣鍾繇等向漢中討張魯,內懷恐懼。別駕從事蜀郡張鬆說璋曰:“曹公兵強無敵於天下,若因張魯之資以取蜀土,誰能御之者乎?”璋曰:“吾固憂之而未有計。”鬆曰:“劉豫州,使君之宗室而曹公之深仇也,善用兵,若使之討魯,魯必破。魯破,則益州強,曹公雖來,無能爲也。”璋然之,遣法正將四千人迎先主,前後賂遺以巨億計,正因陳益州可取之策,先主留諸葛亮、關羽等據荊州,將步卒數萬人入益州。至涪,璋自出迎,相見甚歡。張鬆令法正白先主,及謀臣龐統進說,便可於會所襲璋。先主曰:“此大事也,不可倉卒。”璋推先主行大司馬,領司隸校尉;先主亦推璋行鎮西大將軍,領益州牧。璋增先主兵,使擊張魯,又令督白水軍。先主並軍三萬餘人,車甲器械資貨甚盛。

是歲,璋還成都。先主北到葭萌,未即討魯,厚樹恩德,以收衆心。

明年,曹公徵孫權,權呼先主自救。先主遣使告璋,曰:“曹公徵吳,吳憂危急。孫氏與孤本爲脣齒,又樂進在青泥與關羽相拒,今不往救羽,進必大克,轉侵州界,其憂有甚於魯。魯自守之賊,不足慮也。”乃從璋求萬兵及資(寶)[實],欲以東行。璋但許兵四千,其餘皆給半。張鬆書與先主及法正曰:“今大事垂可立,如何釋此去乎!”鬆兄廣漢太守肅,懼禍逮己,白璋發其謀。於是璋收斬鬆,嫌隙始構矣。璋敕關戍諸將文書勿復關通先主。先主大怒,召璋白水軍督楊懷,責以無禮,斬之。乃使黃忠、卓膺勒兵向璋。先主徑至關中,質諸將並士卒妻子,引兵與忠、膺等進到涪,據其城。璋遣劉璝、冷苞、張任、鄧賢等拒先主於涪,皆破敗,退保綿竹。璋復遣李嚴督綿竹諸軍,嚴率衆降先主。先主軍益強,分遣諸將平下屬縣。諸葛亮、張飛、趙雲等將兵溯流定白帝、江州、江陽,惟關羽留鎮荊州。先主進軍圍雒。時璋子循守城,被攻且一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