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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水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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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水文


  中午十一點,我走進“鮮之尚”,挑個臨窗位置坐下。冬天的陽光就是舒服,特別是對於一個剛睡醒懶覺的人來說,更是一個天大的恩賜。生活無分秒時針的束縛,工作不必費盡心機討人好臉色,自由蹤影,活脫自然,保持純天然本質,活得猶如清水一般,羨煞旁人。
  胡姐還沒到,我捧杯熱奶茶塞着耳塞,憑窗沐浴一小會陽光,目光漫無目的掃視整個餐廳,歡快的陽光跳躍在來來往往的食客身上。一道特別耀眼的光芒吸引住我流轉的目光,一個衣着一襲筆挺黑西裝的大男孩向我走來,他臉頰白淨五官立體髮型保守,加上身材勻稱,眼神含笑,走姿風度翩翩,在陽光下特別活力,給人一種“旁人皆背景,獨伊是主角”的感覺。
  走近了,他輕輕俯身下來:“小姐,請問要點什麼鍋底?”我故作鎮定,伸了個懶腰,肚子已咕嚕咕嚕不停打鼓。等人歸等人,但也不能虐待自己肚皮,隨即點了個雞湯鍋底,起身自己拿食料去。
  鍋底沸騰,肥羊肥牛、清遠雞、丸子、燕餃、瀘蝦、墨魚齊齊下鍋,水開打撈,蘸上醬料,更是香味撲鼻,使我不禁胃口大增,不顧形象地大快朵頤。吧嗒吧嗒嚼得正歡,不經意一擡頭,飲料吧檯一個穿橘黃襯衫黑色馬夾的斜劉海小生正盯着我看,見我也看他,他倒不好意思衝我微微笑,然後低下頭榨新鮮果蔬。我用餐紙抹了抹嘴,生怕自己的忘形倒給了他人看小丑的機會。
  吃得正酣暢淋漓,發覺鍋裏水位漸低,舉手召喚侍者,正尋堂的女經理看見,右手輕揚:“小林,幫這個小姐加湯底!”我隨聲望去,正是那個陽光大男孩,微笑着提一壺湯走過來,過道一食客小男孩正在歡快蹦跳,他溫和地用手擋着小男孩的頭,“當心!”隨即給我的湯鍋註上湯底,末了低聲附上一句:“擦擦鼻尖,請慢用!”
  鼻尖?我趕緊抹了下,一點棕褐色的花生醬安靜地躺在雪白的餐紙上,該死,在最不想丟人的時候丟人了!擡頭尋找,那位陽光大男孩已不知所蹤。
  接下來我都細嚼慢嚥,一筷子食物送進嘴巴後都用餐紙細細擦拭嘴巴,生怕一不小心自己又醜態百出。
   “呵,啥時女漢子變窈窕淑女了,吃個飯都一改常態如此秀裏秀氣?如此矯情做作也不嫌累?這可不是我認識的巫子哦。”說話永遠不客氣、入木三分又針針見血的除了胡姐,不作第二人選。
  我還是一如既往地吃着我的火鍋,對於相識八年的老友,客氣就見外了。她也不客氣,拉開椅子就坐下,“呦,瞧這戰況是等我有些時間了,還以爲你們這些所謂的大家都是惜時如命更是吝嗇於等待呢!”
  “胡姐,嘴巴是用來吃東西,不是用來噴口水的。吃吧,這裏的潮州牛肉丸不錯!”我給她夾了幾顆丸子,想盡快塞住她這張吃人不見血的嘴巴。
  “不跟你貧這些有的沒的,今天約你出來時有要緊事。出版社最近推出新政策,重要指標都落在新人身上,你新交上的稿件一件都沒通過。”平時談笑自如的胡姐突然一臉嚴肅,如是說。
  “哦。”對此雖然有些許質疑,但我畢竟只是萬千參與者中的一個,人家單位箇中利益不可三言兩語說得清,何必撓破自家頭皮去糾結。
  “你難道連質疑都不願意?”胡姐有點恨鐵不成鋼的無奈。
  “既然這是社裏諸多主編及領導經過慎重考慮討論出來的結果,自有彼方的道理,我可以不認同,但至少要尊重!”
  “文人的名利沒撈到,文人的通病倒一大堆。早跟你說過別再寫清水文,現在是經濟速食時代,誰願意花費功夫慢慢去探測你美妙文字裏是否暗藏玄機?爾虞我詐的宮鬥、錯綜複雜的職場、剪不斷理還亂的情感,雖平鋪直敘無華麗辭藻無上下五千年歷史考究但只要故事情節跌宕離奇新益求新,無不受讀者喜愛。你的文筆清新細膩,如果主打路線走虐戀風格,未嘗沒有收穫?今日的讀者口味越發挑剔,零爆點無虐戀的故事不是好故事,吸引不了讀者不賣座的作家不是好作家。作家這支筆桿就得順應讀者這幫衣食父母而改變,想要生存就得遷就,低不了頭彎不了腰的只有等着淘汰。巫子,當初我把你從全國六萬名選手選出來,就是看中你獨特的筆調和無窮的潛力,只要你願意,沒有什麼你寫不出來的,何故偏偏吊死在‘清水文’這棵樹上跟名利過不去呢?”
  認真聽完胡姐的肺腑之言,我只能說:“胡姐,首先,我沒談過戀愛,未入職場,不見古代宮廷鬥計,沒被虐過,其次??????”我沉吟了半晌,“要我以討好讀者的心態去跟風瞎掰小說,我掰不來。我這支筆桿比較粗笨不懂彎腰。爲求好銷量而寫的小說也許紅極一時,但卻扭曲了原本的意義丟失了靈魂,多年後落滿塵埃可能連作者都忘了它曾經的存在,煙花易冷,文海浮沉。”
  “好,好一個寧靜以致遠的清高女才子,今日我說的這番話倒玷污了你乾淨的耳根!行,你的前途好壞我不過問,只當我自作多情,過往八年栽培也當我瞎了眼買了只垃圾股,一本零利,行了吧?”
  見胡姐說的憤怒激昂,我趕緊起身倒茶賠禮道歉,“胡姐,我不是這個意思,我??????”倒完茶一雙小手勤快地在她背上捶着按摩着。
  “行了行了,又不是第一天認識你,你是什麼人我還不清楚嗎?”胡姐喝了一口茶,喘口氣,“你今後作何打算?”
  見她還有興致關心我的生存,我不由鬆了口氣,在她對面坐下,聳聳肩:“找個人多點的廣場給人畫肖像,做個窮酸文人騷客,生計倒不成問題。”
  她深深嘆了一口氣:“哎,你就這點好,無論發生事,都往好的方面想,倒像第一天混社會似的,殊不知世間萬物無一不缺陷?”
  “意外和明天我不知道哪個來得早一點,既然還有機會多見會陽光,何苦煩惱陰天要如何打傘呢?”
  “你能這麼想最好,希望今天你做的決定不會讓未來的你後悔,祝你好運!”
  和胡姐又東拉西扯天南海北瞎吹一通,有的朋友就這點好處,不一定要他給你拿主意,但只要願意安安靜靜做你的聆聽者,足矣。
  聊了會天,胡姐有會議先走。討生活疲於賣命,胡姐是最好的寫照,三十出頭已任著名出版社欄目主編,在嚴厲上司與虛僞同事之間遊刃有餘,多少年來面對殘酷競爭仍穩坐交椅,其中耗費的計謀與心力可想而知。收穫與勞動成正比,所以人家繼續奔波職場爲光明前途添磚加瓦,而我,繼續坐在窗口吃潮州牛肉丸填飽肚皮。
  末了買單,一招手,那個陽光男孩又出現。他一走近,我就渾身不自在,先前跟胡姐貧嘴的勁頭不知跑哪了,只聽得他說,開發票,找零,請稍等。之後就一個人規規矩矩坐在那安安靜靜地等待着。等人的時間是漫長的,特別是等着的是想見的人。
  找零和發票是飲料吧檯的小哥拿來的,他也是個很好看的孩子,一笑露出潔白的牙齒,他把發票和零錢遞給我,“小姐,給您,路上小心!”
  “嗯,謝謝!”我莫名其妙,卻說不出的怪。爲何不見陽光大男孩?一步三回頭,依然不見伊。
  回家路上,公交車內,冬天的風清爽地吹,卻冷卻不了我渾身上下沸騰的熱血。
  回到空蕩蕩的家裏,明媚的陽光照亮了不大的公寓,君子蘭在陽光下散發着幽香,我又想起了那個白淨的臉龐,在陽光下也是這般美好。打開電腦,敲下一篇《清水文》投在“中國故事會。”關上電腦,持一杯咖啡,欣賞日落,渺小的飛機飛在夕陽裏,舒服的一天又將結束。看見夕陽,才感嘆時間的匆忙。
  跟出版社提出解除合約,人家見是一個再也創造不了利益的過氣作家竟然自動提成解約,自然趕緊很爽快一口答應,像送神一般把你送走,騰出地兒來培養可以爲之創造價值的後起之秀。
  《清水文》在“中國故事會”官方網發表,我沒去看點擊人次,不打緊,就算沒有觀衆,我也照樣以此類方式寫出我的真實感受,不含雜質如礦泉水,只含鋰、鍶、鋅、硒、溴、碘、硅等美麗元素。
  閒暇遊蕩書店,悶時出入美食街,高檔服飾名牌店是打死也不進的,既有那閒錢拿去購置衣物,不如酒酣飯飽來得實在。赤條條來投世最後還不得赤條條歸去?多少衣物豪宅帶不走,只有這具酒囊飯袋是完完全全屬於自己的。
  一日出外遊蕩走得累了肚子毫不客氣在打鼓,兩眼立刻條件反射四處尋找美食,一擡頭,看到斗大的三個字“鮮之尚”,心不知不覺暖和了,進去還是在那天那個位置坐下,腦袋不由自主四處尋覓,但最後還是失望地低下頭,盯着面前的純淨水發呆。
  “小姐,請問要點什麼湯底?”
  我擡起頭,也是一位着黑色西裝的高大男侍,不過不是他。
  “雞湯鍋底,謝謝!”
  “好的,請稍等!”
  等到鍋底都開了,也不見他。筷在夾嘴在動,卻吃不出那天的味道,填滿內心的,是的失落。
  偶爾擡頭,吧檯的小男孩還是衝我微笑,露出那口比貝殼還漂亮的牙齒。對於禮貌,我回以他微笑。
  直到鍋底熬幹,他還未見蹤影,買單出門,登上一輛公交車。車從哪裏來往哪裏去,我不知道,我只想找個能載我兜風的交通工具,一路上音樂作伴,窗外沿途風景社會百態過眼煙雲,我只想消磨時光,同時享受陽光。
  陽光下,那張乾淨的臉不時浮現,音樂裏,歲月靜好得如同這冬陽般溫暖。萬字千詞,也寫不出此時此刻的感受。
  那日,我照常在餐廳裏當值,陽光和煦,溫暖了整個餐廳,我也貪婪地享受着自然的恩賜。一個淡藍呢子服的女孩走進來,坐在窗邊戴着耳塞捧着奶茶曬着陽光,一副與世無爭的樣子。這個鐘點是寫字樓裏電腦前邊白領們奮鬥的時刻,卻有人這麼優哉遊哉在外遊蕩,但也只有灑脫的人才會出現她臉上那份滿足的表情。我走過去招呼她,發現她有點眼熟,炯炯有神的雙目中透着乾淨,溫婉中透着大氣,不似那些混跡職場的女職員老辣幹練,也不會嬌憨如小家碧玉,倒像一株傲潔的睡蓮,只可遠觀而不可褻玩也。
  而後見她吃飯的姿態,隨意不矯作,很是清新自然,直到鼻尖粘到花生醬也不爲所知。
  後來她朋友來了,我故意從她身邊走過,略微聽到了她們的談話,原來她就是巫子,前幾年暢銷書籍的少年作家。
  她結賬時我幫她開了發票找了零錢剛好被經理叫去,回來一見已人走窗空,那個位置被重新整理乾淨。陽光依然照進來,卻不如之前暖和。
  下班經過書店,腦海不經意浮現那雙乾淨的眼睛,兩腳情不自禁走了進去。經過店員的指引,在角落裏找個了這家店裏巫子的所有書籍。付賬時老闆很高興地給我打折並感謝我幫他處理掉這堆落滿灰塵面臨被清貨出門的“垃圾。”我尷尬得只好笑笑。
  接下來幾天,一有空我便捧着這堆書細細品嚐。筆調如人,清新脫俗,故事情節平淡自然,但卻溫馨無比,沒有耽美無二次元,唯有琴棋書畫詩酒花,浪漫與才學並存。令人猶如在享受一場美食盛宴,飽食後齒留餘香。此類書籍於今市場並不吃香。它就像是冬日裏的水仙,鮮有人讚美,但喜愛她的人卻愛到骨子裏頭。也唯有清爽如水的人才能寫出這樣的文字。
  自從讀了她的文字後,我更迫切想再次見到她。那天我值晚班,換好衣服剛走到前廳,聽吧檯小弟說那位藍呢子衣服的女孩又來了,還是坐在靠窗那個老位子,剛買單走了。我趕緊衝出門去,見到一抹藍色正上公交,確認那個人就是她,真的是她!可惜公交車已開走,我馬上跳上門口剛停放的自行車追公交。一縷長髮飄出窗外,也許那就是她的秀髮,我望着飄柔在空中的長髮追趕,努力轉動雙腳,在公交靠站停車時剛好追上,可惜車又開走,愈來愈遠,終究追趕不上。望着公交車的背影和漫漫前路,誰也讀不懂我的失望和無奈。
  一個陽光溫暖的午後,一個男侍正忙着收餐桌,又是經理一聲呼喚:“小林,給這位小姐加湯底。”一轉身,他看到了那雙乾淨的眼睛,還是那抹藍,一個穿藍呢子衣服的女孩子在對他微笑,一瞬間,陽光更加明亮更加溫暖,整個世界一下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