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和一羣人一起變老的抒情散文

十幾歲的時候上課開小差，看着講臺上講得滔一滔一不一絕的老師，想像一個人站在那裏大半輩子，望着講臺下一批批永遠年輕新鮮的面孔，一個人變老會不會感到孤獨。

我以爲是會的。當看着一屆一屆的學生畢業，看着他們朝着無限希望的未來與你揮手道別，你站在原地獨自老去，陪伴你的只有臺下一片安靜狼藉的桌椅，它們從嶄新到破舊，呆呆地在那裏等待着新的需要它們的人。你不得不觸景生情。你知道沒多久，不出兩個月，這裏又會像以前一樣熱鬧。一張張陌生青春的臉，你們將相互陪伴三年，然後接受離別，像在循環，年復一年，直到你發現他們眼中的期待與憧憬和舉手投足間的青春魅力都是你不復存在的，你會懷念會感嘆，也會孤獨。你當然也會有成就感，但有些情緒是逃不掉的，這是一種咄咄逼人的對照，你每天都能看到自己。尖銳的對比。你和很久很久以前的自己。

這只是猜想，無關教師的職業道德。只是我們很可能會出現的難以控制的.主觀情感，有點像平時的鬧情緒。當我們沒有處於“羣體”之中，我們的人生是一條孤立的直線，走起來乾脆卻時常搖擺不定。我們的身邊需要那麼幾條平行線，並肩前行，向同一個方向前進，讓你對自己的位置充滿自信，而不會在路途中感到自己的突兀和迷茫。

我也期待身邊有幾條這樣的平行線。每當這個時候，就會突然想起童年，那是一種類似的感受。

那時候，沒有網遊沒有那麼多有噱頭的電視節目。週末的時候就出門放風，喜歡明目張膽的拉幫結夥，同住在一個小區的組成一夥，然後建立自己的祕密基地。所謂的祕密基地，不過是廢棄的煤棚、地下室甚至樓與樓之間狹窄的夾縫。選中合適的地址後，我們從家裏偷來掃把，把裏面清理乾淨。再挨家挨戶搜刮不要的破桌椅作爲傢俱。我們坐在裏面聊天，或者湊齊零用錢一起買零食吃。祕密基地只屬於自己的一夥人，不準外人進出，所以外出時會派人輪流守護，防止別人進來搗亂。就是這樣，很簡單很快樂。共同守護一樣東西的感覺很奇妙，這是很小很小的時候就感知到的。

我羨慕《海賊王》草帽海賊一團一朝着同一個夢想one piece前進。也想有一羣夥伴像一行人爲了打敗同一個敵人結伴而行。甚至爲了《盜墓筆記》裏面鐵三角不離不棄的友情感到眼眶溼潤。與幾個人在相同的夢想中燃一燒青春，燃得熱烈，燒得徹底。

就是這樣一羣人。一起摔倒，一起受傷，一起淚流。然後在你原地踏步庸人自擾時，伸出雙手拉着你一起收穫，一起前行。也許會有小爭吵，但永遠無條件相信對方，因爲是夥伴。

喜歡五月一天，因爲再沒有一個樂一團一像他們一樣。從十幾歲唱到快四十歲，沒人退出，沒有任何不合的傳言。通告時彼此調侃，一個個玩笑背後能看得出他們基於完全瞭解對方的堅固友情，他們互相陪伴的時間比自己的家人還多。這來自於同一個夢想，用音樂改變世界的夢想。他們也是幸運的，有多少人在三四十歲的時候，陪伴在左右的還是最初的夢想和最初的人。那些少年時與你一起揮霍青春的夥伴，或許早已被各種生活磨損得面目全非。而想起那些最初的最初，也只能心酸感概，再沿着面前這條已經回不了頭的繼續前行。

我們像坐在旋轉木馬上看世界，每轉一圈都會有不同的人站在那裏對你招手微笑，沒有人可以從最初陪你到最後。所以我們需要一種能力，接受離別的能力，可它卻不是與生俱來的。我們只能在沿途的磕磕絆絆中學習領悟。小時候父母第一次出差，學校小夥伴的轉學離開，都讓你第一次嚐到了離別的滋味。然後一次次的畢業將我們身邊的人如同新洗的牌一般換了又換，你曾和多少個人抱成一一團一哭着說永遠不分開，時間滴答在你空蕩蕩的身邊迴響清晰刺耳，你又告訴自己，不想孤單的話就去擁抱新的人吧，即使再次接受離別。最後，我們都將擁有這種能力。

二十多年來來去去，所幸身邊還剩下幾個要好的朋友。我們在不同的城市，做着不同的工作，有不同的朋友圈。雖然不會經常見面但見了也會像沒有分開過。只是我知道，人生不同時段會有不同的主旋律。終有一天我們都會有自己的家庭，所有年輕時的友情愛情和瘋狂的念頭都會在記憶裏漸行漸遠，那是一種淡出式的分別，讓你有足夠的時間接受，所以想起來也只會微微感嘆，不會有痛的感受。按照規則來說，這或許已經算是幸福的人生了吧。

只是爲什麼我學不會知足呢。爲什麼他們只要一個可以到老的人，我卻覺得不足夠。除了愛情外我感到自己需要一種別的在生命中更重要的東西。我感到瞳孔還沒有燃一燒，血液還沒有沸騰，一切都遠遠地不夠不夠。

並不是不可以按照規則生活。畢業，工作，偶爾和朋友聚會，再找個合得來的人結婚，生子，過日子。完美，讓我聯想到高中解答幾何題，分析，輔助線，解，一步步論證，調理清晰，無可挑剔的答卷。這樣我們的人生也會有個好的分數。只是，感覺就是少了什麼。

想象有一天我們和朋友的對話全部都是圍繞丈夫和孩子的瑣事，我們把時間和注意力全部放在別處，怎樣留住丈夫的心，怎樣爲孩子存更多的錢，怎樣討好父母們……卻把很少的精力留給自己。既對自己沒有太大憧憬也實在想不出什麼一定要去做的事情，再也不會口若懸河地抓着好友訴說那些輕狂甜美的夢想，夢已經被拋得太遠而失去味道，你堅定不移地以爲柴米油鹽就是生活的全部氣味。你已經與你的前半段人生完全脫軌。

所以在一切都落定塵埃之前，很想和一羣人做一些瘋狂的事，就算我們老到幾十歲依然可以拿出來津津樂道的事，可以一起做一輩子的事。這件事把我們連結起來，家庭的歡樂或者瑣事都不會把我們衝散，只要回到這裏永遠能找到那個笑容自信瞳孔發光的自己，我們一起守護那件事，擁有做也做不完的夢想，燒也燒不完的青春。

這或許是一種不確定的夢想吧。就像夕陽的餘暉下你擡頭時，看到大雁成羣結伴奮力揮動翅膀飛往南方的身影時，在心底產生的，難以言表的心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