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蜘蛛和我散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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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發誓,給那隻蜘蛛造成麻煩後,我很懊悔。

蜘蛛和我散文

當這隻蜘蛛從我腳邊匆匆忙忙經過的時候,我正陪孩子在大東金庫前面的廣場上玩。陽光刺眼,嬌豔明媚地灑滿廣場的每個角落。少有的好天氣!如此美好的陽光照在人身上,暖暖的,心也欣欣然愉快起來。孩子在水泥坡面上一圈一圈地騎童車,興奮得額頭上冒出汗珠。我在大理石臺階上跳上去,跳下來,再跳上去,再跳下來。

一陣微風吹過,撩起我一縷髮絲,遮住了我的眼。我擡手撫一下頭髮,不經意地看一眼腳下的臺階。就在這時,看見了那隻蜘蛛。

當時它正匆匆忙忙趕路,沿着臺階的邊緣。它一定有很着急的事情要辦,瞅瞅它形色匆匆,橫衝直撞的樣子,根本無暇理會我的腳。它不怕我,可我卻突然對它產生了興趣。在地上撿了一枚菸蒂,我橫空攔住了它。喂!小東西,你要到哪裏去?是去覓食,還是往家裏趕?或者乾脆就是赴女朋友的約會吧——誰知道呢。

它不回答,心裏一定又驚又怕,陡然停下了“爪”步。幾秒鐘後,它開始團團轉,左衝右突,躲避我的障礙。這是不可能的。菸蒂在我手裏靈活的左阻右攔,就像影片裏變形金剛對峙狂奔的人類,以它的弱小,怎能逃得脫?

我的嘴角掠過一絲微笑,是不加掩飾的得意。我能想象得出,我的出現會給這小生命帶來多大的恐慌,如果它有人類一樣的思維,腦子裏一定會浮現“滅頂之災”四個字。我明知道這些,卻仍然用菸蒂逗它,撥弄它,看它驚惶失措,看它驚恐萬狀,看它無助掙扎。這是一種怎樣的心理?

哎呀呀,用“心理”分析這一行爲多麼大而不當啊,因爲借平常人的眼光看這件事,多平常呀:就是一個人類在玩嘛———用菸蒂逗弄一隻蜘蛛,這跟用木棍趕一羣螞蟻,用腳踩一隻貓,或者用磚頭投一隻狗沒多大區別嘛——司空見慣的場面。散步的人會說:“嗨!你看,那人在逗一隻蜘蛛,多有趣!童心未泯。”趕去上班的人會想:哼!在一隻蜘蛛身上浪費時間,真無聊。

我一開始也覺得自己是“童心大發”,可後來仔細想想,還真是“無聊”。不過不是浪費時間的“無聊”,是製造惡作劇的“無聊”。這是怎樣的心理?是強勢在弱勢面前尋找居高臨下的快感還是人性中惡的本能在作怪?

這樣的分析帽子似乎又大又重,也讓人類有被揭了隱私般的不自在。可事實就擺在眼前——那隻蜘蛛六神無主了——在這個“無聊”的人類面前,進退維谷,戰戰兢兢,不知如何是好了!

它開始橫衝直撞,奮力掙扎,想繞過菸蒂的障礙。它拒絕攀爬。可外力的愚弄,使它像一隻小丑一樣,一次次繞彎,一次次翻到。“啪”!它從臺階的半中腰摔下來,“啪”!它又摔下來。如此三番兩次,它被折騰得夠嗆。可它不服輸,依然表現出鎮定自若和精力充沛,保持着敏捷不敗的勢頭,一被弄翻,馬上“啪”地翻轉過身來,沒有絲毫的猶豫。

可是,漸漸地,它沒有了力氣。在好幾次又被弄翻後,它終於直愣愣地八腳朝天仰在那裏,一動不動了,暴露着灰白的肚皮。

噩夢並沒有結束。一會兒,那個活蹦亂跳的小人類又跑過來了,興致勃勃地加入了這“無聊”的遊戲。

蜘蛛能怎麼辦呢?它對自己的處境無能爲力。它淒涼地望一眼來時的路,不再掙扎,不再反抗。它在絕望地等待着毀滅。

我當然不會做最卑劣的事情,我不會殺死它,雖然那易如反掌。真的,你能想象得出有多少人類的軀體裏隱藏着這可怕的衝動———摧毀與殺戮。我就曾無數次看見過有人用鐵杴把蛇攔腰斬斷或者用長木棒猛擊流浪狗的頭——諸如此類的事情,總使人驚心動魄。甚至在一瞬間,我們不禁要懷疑起人類的本性——是善還是惡?這反思在我目睹眼前蜘蛛的絕望時,突然涌上心頭!天哪!我在做什麼?我幹了件多麼愚蠢的事啊!

那隻蜘蛛已經翻過身子來了,它安靜地伏在那裏,一動不動。是無聲的抗議還是冷漠的嘲諷?在它灰色的眼睛裏,我看到了自己的醜——那是人類靈魂深處潛意識裏對其他生命的排斥與冷漠。這冷漠被人類小心翼翼地隱藏着,被各種喜氣洋洋的場面掩蓋着,被各類高尚的詞藻文飾着,只在沒有了戒備沒有了約束偶爾鬆懈的瞬間,它才突然像惡魔一樣躥出來,暴露出令人類膽戰心驚的醜惡。這“惡”即使只是一點點,也是多麼可怕啊!對自然界已被人類踩在腳下的萬物生靈來說,是多麼的恐怖!

生命,即使卑微如螻蟻,也有一具鮮活的靈魂支撐在軀體內,它走在自己的路上,忙碌在自己的生活裏,它是有血肉的個體。這血肉在造物主那裏只有兩個字:平等。生命,在宇宙、自然面前是平等的,任何強勢的羣體都無權踐踏。

現在,我看着眼前這小小的生命,被我無意中放出的`“惡”折磨得筋疲力竭、近乎絕望,我的懊悔難以言表。

我用手掌把它托起來,輕輕運回它來時的路上。噩夢已經結束,我希望它繼續走它的路。喂!小東西,你是要覓食,還是要回家,還是要找你的女朋友?去吧,繼續你的旅程,我不再打擾你了。

可這隻蜘蛛還是一動不動。我知道它受到劇烈的驚嚇了。我領着女兒快速走開,讓它慢慢調理也好。

過了一會兒,我終歸不放心,我躡手躡腳走過去看它。蜘蛛,還在。它趴在冰冷的水泥地上,依舊一動不動。我再次默默地走開。

又過了一會兒,我再走過去,放輕腳步,觀察它。它已經鎮定下來了,只是亦步亦趨,似乎仍然驚魂未定。不過它終究是活動了,我鬆了一口氣。又走開,腳步放得更輕。

五分鐘後,我又輕輕走過去,遠遠地站定。此時,我多麼希望看不見那隻蜘蛛啊,我只盼望它按自己的計劃行路,恢復平靜的生活。可是,可是,它還在那裏!雖然已經挪動了二十公分的距離,它的動作卻那麼緩慢,那麼猶豫。它纔要擡起腿,又遲疑地收回。是找不到要走的路了嗎?

我心疼了,含着深深地自責與懊悔,注視着它,默默地對它道歉,然後沉重地走開。

到底還是不放心,十分鐘後,我又折回來,想看看它。此時我幾乎是顫抖着心兒在乞求了——不要讓我再看到它了!不要讓我再看到它了!

上帝!我看到了什麼?我什麼也沒看到!那隻蜘蛛不見了!它終於不見了!我順着水泥坡面、臺階和大理石柱子,尋找了一圈,都沒有發現它的影子。終於大大鬆了一口氣,如釋重負。

佛語裏有句掲語“大千世界,芸芸衆生”,我想這“芸芸衆生”不只是人類,更包括千姿百態的萬物生靈,在地球上他們同樣是上帝創造的奇蹟,不容傷害和漠視。並且,從純潔角度來看,人類未必有他們活得乾淨!

萬物生靈應共存。

就在與那隻蜘蛛的精神較量裏,我明白了:我的生命與它的相比,不高貴;它的生命與我的相比,不卑微。

生命的本質是平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