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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紙鶴的散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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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與沐軒是一九九二年在臨溪的桃花會上認識的,他是個清瘦的男孩子,刀削的鼻樑,烏黑的眉毛,在一張不大的臉上挎着副現行最流行的金邊兒四方眼鏡,怎麼看都像是一副知識分子的裝束。

千紙鶴的散文

我生在孟壩鎮的一個農村家庭裏,我們家有姊妹三人,那會兒重男輕女的思想暴虐着所有農村人的心,父母更是秉持着“養兒防老,重男輕女”的傳統觀念,在我未過百日之前就把我抱養給了河西的養父家裏。

那時候年紀太小不大記事,關於我是抱養來的說法還是上小學後在去學校的路上聽村裏的老人閒嘮才知道的。養父家裏也就是我現在的家有兩個哥哥,我是老小,養父在有了大哥哥後就盼着養母能再爲他添上一個女兒,但養父並未能如願以償,後來養母又爲他生了一個兒子,也就是我的小哥哥。

養父是名司機,在距家三十里外的油田上開罐車,主要從事的是運油的工作,由於常年在外面跑,故而平日裏很少見他。

家裏邊的一切便由養母照料着,當然也包括我的飲食起居,在我記事的時候我所能看到的便是眼前的這個家以及這個家中的所有人。養母是個地地道道的農村女人,他和父親之所以在一起是經人介紹的,後來就有了兩位哥哥。大哥憨實,二哥的性子和正好與大哥相反,用我們的土話講就是匪氣的要緊。

養父倒是疼我的很,每每回家都會抱着我坐在他的懷裏,用滿臉的胡茬來逗弄我,順帶着買些牛奶糖果給我們分食。

他在我的印象裏好像是個永遠都停不下腳的人,我那會兒雖小但也明白,他這般忙碌全是爲了這個家。

養母雖然供給我吃喝,但對我的態度與養父則截然不同,有些時候我不小心犯了錯或觸了她的黴頭總要捱上一頓不輕不重的揍,有時候是巴掌拳頭,有時候是笤帚鞋底,當我哭着求饒時她才罷手。有了委屈也無處哭訴,只能眼巴巴的望着門外的那條公路,期望着養父早一天回來,讓我伏在他懷裏好好哭上一場。

“玉真,玉真……這死孩子又跑哪兒去了。”一道罵咧咧的聲音在小院子裏傳了開來。

這是養母的聲音,我很懼怕這如同公鴨嗓的呼喚聲,或許不是怕這聲音而是怕這個人吧!

“媽,我在這兒呢!”我小心翼翼的從房子裏探出半個腦袋,怯生生的應道。

“你這死丫頭,叫了你三五聲不應我,是聾了還是啞了……”一頓劈頭蓋臉的話便狠狠的甩到了我的心裏。

“我……我在屋子裏看書,咋了媽,你有事要我做麼?”我雖然恨她但在她面前還是得稱一聲媽,儘管她對我有百般的不是。

“一個女娃娃一直看啥書,遲早都是要嫁人的,真不知道你爸咋想的。別看了,跟我上地去,地裏的活還有一攤子哩,晦氣。”甩下這句話後我知道這個週末又沒了,不去必定又是一頓狠揍等着我,只是委屈,無窮盡的委屈但又不知道該如何去訴說。

現在已經讀到六年級了,況且我也爭氣,在級上的成績更是一直名列前茅。

我那會兒從同班的小雅哪裏學會了摺紙,我特別喜歡這一項活動。大概是因爲我是女孩子的緣故吧喜靜不喜動,包括踢毽子、跳繩之類的`活動我都很少參加,我平日裏不大說話,所以同學都很疏遠我,但幸運的是還有那麼幾個個與我交好的,譬如小雅和小璐都是我特要緊的朋友。

我們村子裏有很多被抱養的小孩,但在我的記憶裏她們應該過得都比我好,至少不會經常捱揍。

自從我從那些嘮嗑的老人嘴裏得知我是抱養的之後心中總有一種不甘,我不甘心我的生身父母爲何要把我送走,我不甘心養母對我的惡劣態度,我不甘心……

和小哥哥打架每一次都是養母慫恿的,小哥哥大我一歲,那會我們都小,兩個人打架下手沒輕重,每一次我都是以失敗告終的。上學報名時父親說我和小哥哥是雙胞胎,就那樣我上了學。

後來又順利的進了鎮裏的中學,家裏的條件也慢慢好了起來,養母對我的態度也不像以前那麼差了,但還是欺負我,不過沒有以前那麼過分了。

小哥哥和我同一級,他平時就淘氣,讀到初二便輟了學外出打工。大哥則上了高中,後了又上了大學。

自從學會了摺紙,我便深深地愛上了它,尤其是摺紙鶴,我更是鍾愛。方法不是很繁雜,我熟悉的很快,半天的功夫就已經完全掌握了它的要領。但即便如此,還是得花三五分鐘才能折一個。剛開始練手我用寫過的廢紙,後來手法純熟後便用彩紙,紅的、黃的、綠的、藍的都有,而這些紙的來源便是養父偷偷給我的零花錢我積攢起來買的,當然這一切養母並不知情。

我將折成的紙鶴整整齊齊的疊放在塑料袋裏然後再裝入揹包,我生怕被養母發現給我扔了。

我的身世還是再我不厭其煩的央求養父後他告訴我的。我本是河東杜家的三女兒,我還有兩個姐姐,生父生母一直想要個兒子,於是生下我沒過百天便送了人。生父和養父都是司機,他們也熟識,於是我就到了養父家裏。

雖然將我送了人,但生父也依舊未能如願以償。

在我的記憶裏生父生母並沒有給我留下任何的印象,與他們的第一次接觸還是我結婚時。說真的我打心底裏恨他們,恨他們無情,將自己未滿百天的閨女送了人,雖然養父很疼我。

我所處的鎮子不貧不富,四周的景色倒還看的過眼。這裏雖然生我養我但我的心裏依然懼怕着這個地方,因爲這裏有人給了我生命又拋棄了我。但是懼怕的同時我又依戀着它,那是養父對我的愛和對我的養育之恩,而這裏卻是生他養他的地方,正因爲如此纔有瞭如今的我。

生父一家四口,這是除我之外而說的四口人,因爲後來有了四妹。我們平日裏很少有什麼交際,只是互相留着對方的電話號碼。

那年初三我中考落榜,我是打算輟學的,但養父卻不肯答應,他說:“閨女,你如果是我親生的,你說要輟學我應你,但你是別人家的孩子,爸知道你心裏一直感覺自己比別人矮一截子,所以啊你說的事爸不能答應你,就算是砸鍋賣鐵這學你還得上。”

聽完養父的話我哭了,我突然覺得自己這些年所受的委屈一下子全沒了。其實我更知道,養父這些年也不容易,諾大的一個家全靠他支撐着,說不累那是假的。

在養父的幫助下我順利的到了百里之外的涼州城就讀,不過讀的不是高中而是大專。我依舊放不下的是年近半百的養父,對於養母當初對我的做法在我長大懂事後也明白了,也是,畢竟我是別人家的孩子,而不是她身上掉下的肉,即使親又能親到哪兒去呢!不過好在她拉扯了我二十年。

我依舊折着我的紙鶴,沒來由的我覺得我跟它們是何其的相似,它們雖然是紙折成的,但倘若能撐開翅膀它們又何嘗不想去飛一下哩?

在涼州讀書時我認識了沐軒,他是土生土長的涼州人,後來我們戀愛了。

畢業後養母希望我在我們鎮上上班並給我說了一門親事,對方是名老師,條件還不錯。但那個地方雖然生我養我,但我還是想遠離它,只是想遺忘一段不好的記憶,又深深地藏下一份不捨的眷戀。

我沒有遵循養母的安排而是嫁給了沐軒,我本來是不想和生身父母有任何牽扯的,但養父卻說了一句:“閨女,無論你如何恨他們,但他們畢竟給了你生命,我才能將你拉扯至今,勿忘了羊羔跪乳、雛鴉反哺之情啊!”

我沉默了好久才認可了養父的話,那是我第一次和他們聯繫,沒有太多的矯揉造作,我只是告訴他們我要結婚了。我本來沒有期望他們能來,但大婚那天他們卻攜着大姐、二姐、四妹都來了,我無喜無憂,或許我太絕情吧!

新婚之夜,我撣開了一隻塑料口袋,看着裏面疊的整整齊齊的紙鶴沐軒霎時愣了,玉真,這是?

我莞爾一笑道:“這是我二十二年來折的紙鶴,現在已經九百九十九隻了,你願意再爲我折一隻湊成一千的整數嗎?”

沐軒淡淡一笑將我摟在懷裏道:“傻瓜那又如何不可,我圓了你的夢便是。”

他鬆開我細心的取了紙慢條斯理的折出了最後一隻紙鶴,輕輕放在我的手心。

我哭了,看着眼前這個男人,二十二年了,我終於爲自己選擇了一回,我心嘆道。

我和大姐、二姐偶爾還聯繫着,二姐在生母的攛掇下打掉了一胎孩子,最後差點兒和二姐夫離了婚,不過好在最後兩個人還湊合着過着,但就這事我對生母的印象更差了。

婚後一年我和沐軒有了孩子,是個男孩,非常可愛。養父經常來看我,養母也會帶一些小玩意給孩子,大哥和小哥哥也非常疼這個外甥。

那疊厚厚的紙鶴至今我都留着,因爲是它們給了我生的希望。而今我跳出了厚厚的枷鎖開始了新的生活,但依舊深深愛着它們木訥的樣子,我知道,它們也向往着窗外那一片湛藍的天空。

第二年春,我帶着沐軒和孩子在回孃家的路上放飛了它們,一路的五顏六色像極了生活的悲歡離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