思念涼草散文

我靜靜地躺在竹蓆上，如一條擱淺的小魚，被城市的高溫，煎熬得奄奄一息。這時候，我開始熱烈地思念涼草。

村前河邊的沙地上，長滿了紫色的涼草。年少的我們，總喜歡在夏日的傍晚，淌過河水，踩着柔軟潔白的細沙，跑過去採摘它們——摘最嫩的枝，卻不去碰它的根。抱着滿懷的涼草，我們還要賴在黃昏的沙地上追逐，尖叫，快樂地唱歌……沙地上瀰漫着涼草泌透心脾的新鮮氣息，迴盪着我們清脆的笑聲。

用涼草爲主料製成的涼草膏，是童年的我們，最渴望品嚐的消暑佳品了。

媽媽總是笑眯眯地接過我們懷裏的`涼草，把它們洗乾淨後，放到鍋裏去熬。最後，濾掉殘渣，就只剩下鍋裏深紫的汁液和滿屋芬芳的氣味了。這時候，媽媽已經麻利地把雪白細膩的梗米粉倒進汁液裏，年幼的我，繼續往竈裏添柴，媽媽不停地攪拌，加入白沙糖……等到涼卻，一盆口感爽滑，風味獨特的涼草膏已做成了。

酷熱難耐時，我們總偷偷地從宿舍溜出去，跑去街上買涼草膏。膏分兩種，一種褐亮滑膩；另一種是透明的，晶瑩剔透，美名其曰：冰糖涼草。碗邊擱有白沙糖或自釀的蜂蜜。我最愛喝的是冰糖涼草。端起來猛喝一大勺，一任那冰涼滑脆的涼膏，在脣齒喉舌間流淌，久久地，久久地不忍吞下去……

讀了書才知道，城裏管它叫龜苓膏。人們並不知道，它還有“涼草膏”這個美麗的名字。它被商家灌以“排毒養顏，延年益壽”的美名，成批量地生產。我總要去吃龜苓膏，吮吸着那熟悉的味道，那個浸染着涼草清香的小鎮，那些難忘的童年光陰一一在我腦海裏閃現，令我情難自禁。

龜苓膏5—8元一盒，價錢是家鄉的十倍以上。家鄉人做夢也想不到，涼草膏在城裏可以賣到這個天價。我想，這也許是農村和城市的不同吧。城市的龜苓膏，賣的是一種文化，這一些，清貧的鄉下人，又哪能給予呢？

可是，我卻日愈思念那純淨天然的涼草膏——尤其在這炎熱的夏日。

暑假裏，我冒着酷熱回到了久違的小鎮。青磚鋪成的小街，越發的古舊了。涼茶鋪子涼意襲人。賣涼草的大聲地招呼着趕墟的鄉鄰：過來喝碗涼草膏解解暑氣吧！”在她那間簡樸，清爽的涼茶鋪前，站着她已長大成人的女兒。少女梳一根獨辮子。就像她當年的媽媽一樣，微笑着給客人遞白沙糖。清純恬雅的女孩，真像沙地裏美麗的涼草。

我輕輕地從涼茶鋪前走過，感覺鄉情如清風般拂過我的臉龐。

六月下旬的一天，我打工的這座城市熱得冒火。我正在涼茶鋪前喝酸梅湯。遠遠地看見兩個男孩，騎着腳踏車直衝過來。到了店邊，把車丟在路邊，跑進店裏，一人要了一盒龜苓膏，狼吞虎嚥般地吃了起來。腳踏車靜靜歪靠在樹旁，這一刻顯得是如此的安寧而美麗！一時間，我有些恍惚。十年後，兩個小男孩該學有所成了，當他們爲了理想身居異鄉時，在某個炎熱的夏日，他們會不會也像我思念涼草一樣，思念他們飄着桂花糖甜香的龜苓膏呢？瞬間，思鄉的情緒，又涌上了我的心頭。

也許外面的人都不知道，龜苓膏還有“涼草膏”這個別名，但是，我實在喜歡‘涼草’這個美得令人神往的稱謂，因爲在喧囂的都市，這名字讓我的夢境裏，總是搖曳着一片紫色的清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