思念如草牽牽綿綿的散文

人的感情真是奇怪，有時一樣常見的再簡單不過的草，也能讓人綿綿不絕思念，以至於眼裏常常噙滿淚水。

兒時的記憶總在心靈的最深最柔軟處。一草一木，一花一果，甚至一顆石子一粒沙，也常令人如故人般地無限懷念。那些兒時的景象，常不請自來，醒裏夢裏，牽牽綿綿。

一、麪人人眼睛

“麪人人眼睛”的學名究竟叫什麼，我至今也搞不清楚。我也曾認真地“百度”過。憑着影像般的記憶，那傢伙的植株有點像蠶豆，差不多高的細個頭，葉片呈灰青色，只是比蠶豆的葉片明顯小一些。但豆的形狀很不相同，蠶豆長什麼模樣大家都知道，“麪人人眼睛”的形狀爲圓略扁，烏溜溜的黑色，大小比綠豆稍小。那就“百度”豆科吧，回車一看，豆科竟有一萬八千多種，單咱們中國就有一千五百種之多，究竟哪個名字纔是“麪人人眼睛”的學名呢？我如雲裏霧裏，只恨自己的生物學知識太少。不過“百度”一下也頗有收穫，我能確定“麪人人眼睛”屬蝶形花科，因爲我清晰地記得它們那一串串紫色的如展翅蝴蝶般的花朵。

其實，不管它的學名叫什麼，“麪人人眼睛”這個名字已如生了根般深深地紮在了我的記憶裏。與此相關的，即是那些快樂的童年生活場景。

顧名思義，“麪人人眼睛”就是“麪人人”的眼睛。而“麪人人”則是兒時一種承載着豐厚傳統文化底蘊的美食。故鄉有七月十五捏麪人人的風俗。每到七月十五，家家戶戶把積攢一年的上好麪粉拿出來，做成各式各樣的麪人人。到了十六，人們紛紛拿着自家制作的麪人人孝敬老人，送給已訂婚而未過門的媳婦，贈與你爭我搶把手伸得長長的孩子們。孩子們很快聚集在一起，拿出各自收到的麪人人相互比試，誰的更大，誰的更白，誰的更美。手中拿有又大又白又美麪人人的孩子總會吸引玩伴們羨慕的目光。那感覺，比吃麪人人更有滋味。媽媽們也會聚在一起切磋技藝，如何把麪人人做得完美成了她們不懈的追求。

麪人人，說得簡單易懂一點，其實就是一種饅頭。只是故鄉的巧媳婦們把它們變換了花樣，成了小孩子們期待一整年的禮物。面即是做饅頭的面，不同的只是人人。麪人人的式樣多種多樣，但以十二生肖爲主，外加胖娃娃、魚和獅子等。巧媳婦們只用一把梳子、一雙筷子、一把剪刀，三兩分鐘就能變魔術般做好一個活靈活現的麪人人。把捏好的麪人人放在鍋裏蒸出來再用紅綠顏料打畫一番，一個美豔的麪人人就完成了。記得兒時最喜歡挑老虎和獅子，不僅樣子威武兇猛，好看，而且肚大“肉”多，好吃。送給未過門媳婦的是胖娃娃，大概與生育的祈願有關吧。一般胖娃娃的個頭相當大，有些人家要分成兩部分蒸兩大鍋，蒸出來後再用高粱杆在暗中連接在一起，很顯氣派。孝敬老人的則是豬頭，不知道有什麼特別的含義。豬頭也是大型號的，大者佔滿一隻大鍋。給小孩子玩的麪人人則不拘一格，除豬頭外什麼都可以，個頭也較小，方便揣在口袋裏。人們把收到的、自制的麪人人放裏大鍋裏烤乾，留在日後慢慢吃。在以後漫長的日子裏，邊吃麪人人邊回味七月十五那歡樂的日子及與此有關的事也是一種別樣的享受。未過門的媳婦們把麪人人留得最久，她們不捨得吃，只是趁一個人的時候拿出來偷偷地看，天知道她們都在想些什麼。老人們藉口牙齒不好咬不動，放在櫃子裏久久不捨得吃，最終還是一點一點地分給孫子們吃了。

麪人人做得再漂亮，要是沒有眼睛，那就如同人類沒有靈魂，一定是死氣沉沉的。大號的麪人人可以用黑豆做眼睛，小孩子們玩的麪人人就要用麪人人眼睛。麪人人眼睛並不是隨處可見、唾手可得的。但與我家有緣。我家門前小山坡半腰有一條寬大的排水溝。排水溝的邊上種有一排檸條。就在檸條的腳底下長着十幾棵麪人人草。每年春花秋實，成熟的麪人人眼睛如黃豆莢，要及時收回來，否則太乾了就會爆裂，而麪人人眼睛也就會隨之飛走了。我們幾個小孩子總是把麪人人眼睛小心地收好，放在通風涼爽的地方，等待着七月十五的到來。

麪人人眼睛不僅烏黑髮亮、生動逼真，而且可以直接食用。在食用烤乾的麪人人時不必費力地先摳掉眼睛。在沒有面人人眼睛的地方，捏麪人人時用不規則的碳粒作爲麪人人的眼睛，也有一些人把一小團面放在鍋底上抹黑再搓成眼睛樣的小球作爲麪人人的眼睛。麪人人眼睛草只在我家附近有十幾棵，其它地方難得一見，反正外婆家附近沒有，姑媽家附近也沒有，山那邊沒有，河那邊也沒有。所以，拿着安有正宗麪人人眼睛的麪人人，享受着別的小孩欽羨的目光，竟也會在心裏面悄悄滋生出一縷優越感來。有時，我們也會將收穫的一部分麪人人眼睛送給親戚、鄰居家的小孩或者同學分享。看着他們感激的神情，心底自然升騰起一股飄飄然的快樂。

離別故鄉多年，昔日的麪人人眼睛草不知道是否還長在我家門前的半坡上。聽說兒時清澈的水井已不再冒出冬暖夏涼的山泉水；屋後那片撒滿了兒時歡樂笑聲的果樹林也已乾枯，不再開出美麗的花朵，不再結出清甜的果實，甚至不再生出一片綠葉了。我想，那麪人人眼睛草的處境也好不到哪裏去吧。於是便更加地懷念起麪人人眼睛來。

二、沙奶奶

無端地，突然非常想念沙奶奶。想念她那白色的乳汁，想念她那清甜的味道。

頑童時代，曾快活地跑遍家鄉的田間地頭。哪裏有漂亮的野菊花，哪裏有好玩的打碗碗花，哪裏有好吃的沙奶奶，在我們小小的心裏如家珍般清晰。尤其是沙奶奶，在那食物匱乏的年代，幾個清甜可口的沙奶奶確實能讓小孩子們大快朵頤。從初春沙奶奶冒出幼嫩的苗開始，我們就會牢牢地記住哪塊地的邊上長有沙奶奶。在以後的日子裏，隔三差五地，我們總會跑去查看沙奶奶的長勢，何時打花苞了，何時開花了，何時結果了等等都不會逃過我們獵鷹般的眼睛。

特意“百度”了一下，沙奶奶屬蘿藦科，又名瓢瓜、喬瓜、地稍瓜、女青等。“是多年生草本植物，高15—20釐米，植株及果實含有白色的乳汁，含量很高，一旦觸破乳汁橫流不止。”還搜到了一張長滿紡錘形鮮果的.沙奶奶圖片，見到這N多年不見的老面孔，我的思念頓如那日夜奔流的黃河水，滔滔不絕。

沙奶奶，如果腳下土地夠肥沃，植株夠粗壯，其果大者有成人拇指那麼大。沙奶奶肚子裏裝的是一層一層裹得緊緊的白色薄片樣果肉和濃濃的白色乳汁。沙奶奶需趁嫩吃，老了就不香了，一是白色的肉變得堅韌不脆了，二是乳汁少了。但太小的沙奶奶我們一般也不吃，主要是不經吃，再就是覺得浪費，不如等上幾天，長大了吃爽口。但也有例外的時候，一次我看到幾個小沙奶奶，留着沒捨得摘，沒多久被弟弟發現了，他禁不住誘惑摘了兩個，被我知道後氣乎乎地把剩下的小沙奶奶一口氣全摘掉了。這是不冷靜的行爲，受損的還有我自己。

沙奶奶的外表是綠色的，尤其是嫩沙奶奶，那綠很是新鮮溼潤。老沙奶奶的外表也呈綠色，只是那綠有些乾巴。如果沙奶奶老到幹了，那她的外衣就變成了枯草的顏色，豐滿的肚子也會裂開，裝在肚子裏的種子就會乘着長長的白毛“飛機”四處遊竄。

平時選沙奶奶一般挑個大鮮嫩的摘。個頭大小一看就知道，鮮嫩與否首先看外表，如果外表的綠鮮嫩溼潤那就一定沒錯。在單憑外表不好判斷，模棱兩可的時候就用手去捏她的肚子，如果肚子柔軟有彈性就說明是嫩沙奶奶，反之如果肚子堅硬而死板那就說明是老沙奶奶無疑。我們在運氣好的時候，可以每人摘到一大把沙奶奶，然後找個陰涼的地方坐下來，搓去上面的灰塵，放在口裏咬一半，邊咀嚼邊欣賞白色的乳汁一點點從剩下那一半沙奶奶肚子裏溢出的情景。在乳汁快要掉落的時候，趕緊把這一半也放進口裏。我們可不捨得浪費掉那甜美的乳汁。

“百度”又告訴我，“沙奶奶其幼果屬高營養蔬菜，含豐富的乳汁，食用價值，營養價值勝過生奶等各種乳汁，每100克鮮實中含蛋白質20克，脂肪10克，糖類10克，維生素6克，以及各種微量元素和礦物質，吃起來脆嫩可口，味道香甜，散發清清的天然奶香，是很好的天然補品。”原來還是營養豐富的蔬菜呢，怪不得小孩子們那麼喜歡吃。

雖然我們時時不忘偵察沙奶奶的長勢，但在濃密沙奶奶葉子的遮蔽下，仍然有一些漏網的沙奶奶偷偷長到太老而不適合吃。太老的沙奶奶小孩子們不喜歡，但外婆喜歡。外婆把它們收集起來像串辣椒一樣用線串成一串項鍊，掛在外牆上曬乾。如果有誰上火或者誰家生孩子奶水不足，外婆總會取一些幹沙奶奶出來，再酌情配以甘草、白糖以及其它只有她清楚的草藥放在沙鍋裏熬煮，得到半碗湯喝下，效果竟奇蹟般的好。

離開故鄉，離開了沙奶奶，我的生活少了一些必要的滋味，也多了一些不必要的味道。此時此刻，我多麼希望能嚐到一粒沙奶奶，閉上眼睛回味那孩童時代的天然乳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