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天與老人抒情散文

老太幾乎是雀躍着奔着前方走了，那綻放的核桃臉，那出奇油黑的頭髮，那恬淡安實的笑聲和着這早春的遠綠猛然間讓我的世界巧然寧靜起來……

初春——在我以往的年紀裏總是一年之中做美夢最多的季節，儘管病殘相伴已到中年，可是對這樣一個季節的渴望與衷愛卻從未因生活的磨礪和青春的流逝而塵染、而麻木。就算有時覺得這一片靠柺杖支撐的天空無力再支撐下去的時候，只要望一陣窗外正冒綠的枝芽，再獨自到戶外靜沐於無限的春光裏，內心中那些因浮躁而生的頹廢和懈怠就會慢慢驅散……

移居異鄉的第二個春天已經來了。整個生活還處在變革中的適應的狀態——想想這所有的變遷也許只是源於一個生性感性的人對生活乃至生命的一種價值取向所決定的，如果讓一個理性的人來分析這樣一次有點衝動的生活抉擇，我想他也許會搖頭嘆息的——已人到中年的一對夫妻一念之間就放棄了經營十年的生活狀態，一頭扎進異域他鄉，一腳踏進陌生行業，然後，一身孑然地開始新生活……

一年後的春天裏，我，從一名醫生變成了老師。他，從護士變成了一個出租車司機。兒子，從鄉野裏的“小野馬”變成了小學校裏每日爲書包所累的大未來！

生活的顛簸和壓力在這個春天裏當然不會停止——就在前幾天，老公因爲生性憨厚第三次被人行騙得手，要辛苦好幾個月才能掙下的錢就這樣打水漂了；因爲電腦培訓已被業內人士稱爲“末落產業”，我這老師也當得絞盡腦汁；爸爸因爲兒子在校翻牆被老師叫去開會，媽媽因爲兒子成績差被老師電話通知……這，就是我們的春天，我們的新生活……

煩惱重重壓來的夜裏，在租來的房裏，在租來的車上，在接到老家妹妹因糖尿病就要失明的電話後，天真的塌了！一時間措敗慌恐、沮喪無助的情緒控制了原本自認爲還算淡定的內心，我開始懷疑自己的樂觀，甚至開始懷疑人生的真實面目就是一個孤伶伶的人在喧囂人世追名逐利的辛酸過程；然後，無一例外在生老病死麪前卑微、無奈最終屈服的慘淡結局……

失意煩亂的午後，倦怠的一切只想蜷縮在依舊和煦的春日陽光裏，目光跟着對面街上的車流不知去向地遊移着……

不知道什麼時候從路邊湊過來一個小老太太跟我搭訕起來～佈滿核桃紋的臉龐上一雙咪咪含笑的小眼睛，祥和又有點好奇的眼神上上下下地打量着我……

“大娘，您多大歲數啦”我應付般的問着，

“我五十二”，老太隨口應答。

“啊？……”一直在一邊曬太陽的五十五歲的大姑好像嚇了一跳似的叫出了聲，眼神裏分明在說：“媽呀，那這人可是長得有點‘着急’——太老啦！”

老太的小眼睛若無其事地望着對面，接着說“跟你們胡說着呢，是七十二，呵呵……呵呵……哈哈……哈哈……”

“哈哈……哈哈……你這老太太還挺逗……”我和大姑都忍不住跟着老太的“核桃小嘴”笑了起來。

“姑娘你一笑牙多好看……你兒子也一定跟你一樣讓人心疼……這樣的腿腳還能做事，還有兒子……多好呀……”

“嗯……嗯……也是……也是……”

我開始被一種莫明的力量所激活，被這樣一位普通甚至有點俗氣的老人吸引，並驚奇地發現這個小老太太身上與衆不同的一處風景：她的頭髮居然沒有一絲白的痕跡！

“大娘，你咋一根白頭髮都沒有啊？”我情不自禁地問起，老太笑眼依舊，核桃臉上好像還一下多了幾分可愛的羞澀，語聲又帶了幾分調皮地說“我也不知道咋回事兒，反正我孫子都有白頭髮啦……咯咯……咯咯……”

“您家還有什麼人啊？”大姑問着。

“媳婦啊上班，兒子啊打工，老伴兒啊病着，我啊，就這樣地……呵呵……呵呵……”

“春天啦，我得出來好好透透氣了，剛剛幾天沒出來，這樹啊、葉啊都綠啦，誒，這路邊的.牆咋還安上個花欄欄？我得去看看……咯咯……咯咯……我走了，去我家串哦……”

老太幾乎是雀躍着奔着前方走了，那綻放的核桃臉，那出奇油黑的頭髮，那恬淡安實的笑聲和着這早春的遠綠猛然間讓我的世界巧然寧靜起來……

那天夜裏，我沒有做夢，只是眼前總在晃動着這樣一副畫面：若干年後的一個早春裏，一個不但平凡而且老邁，不但老邁而且殘疾的我依然靜沐於春光裏，在粉紅顠舞的桃樹下，用每一條含笑的皺紋向路人傳達着生命的溫暖與平實～讓每一顆正因金錢而浮躁的心，每一個身受病痛而頹唐的人，每一個無痛無癢卻無視幸福本質的人，在這美好的季節裏將行色匆匆的身心小憩、調整……然後，就算明知接下來要經歷的仍只是平淡的四季倫回，甚至只有夏的嚴熱，秋的蕭瑟、冬的冷酷；深知仍還要忍受這世事無常的礪煉與磨難，卻從此能以這樣的的心境開啓人生的每段旅程～腳步輕盈放開，微笑、淡然、感恩地去接愛生命的每一種賜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