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月夜半散文

午夜時分，學校裏的月亮很亮。

四周的燈光早已熄滅，連柵欄外馬路上的光都被高大的教學樓和叢叢樹木擋住，只有選在天空中的漸圓的月亮，安靜地灑下冷銀色的光，只擡起頭看一眼，就寒到了心底。

我來不及體味那清寒的感覺究竟是詩意還是恐懼，轉回頭死死拉住身旁癱軟的舍友，平時不起眼的小個子因爲強烈的痛苦而迸發出了超出尋常的力量，我和另一個舍友用盡全身力量，也只能微微將她的上半身擡起一點，令她不至於伴隨着強烈的嘔吐而撲倒在地。即使如此，她依舊全身顫抖，嘴裏涌出大片模糊不清的粘液和結塊，盡都攤在草地的陰影裏。

另一邊攙扶着她的舍友已經微微顫抖，沙的一聲衣服劃過，我們手上的身體瞬間向另一邊傾倒，我慌忙中大喊正焦急地打着電話的另一個舍友。她扔下手機，雙手環抱住顫抖女孩的腰，努力地將她拉起。一時間，宿管老師，門口警衛，全都聞聲圍了過來，打水，披衣，找座位，處理嘔吐物，所有人都忙成一團，被換下的舍友勉強接了手機，大口地喘着破碎的粗氣，忍不住激靈靈打了個寒戰。

這是一個混亂的夜晚，潛藏在高三普通的日子裏，把習慣於在上課與睡覺間循環的我們打了個措手不及。

沒人想到熄燈前還與我們唱歌打鬧的小不點，在短短的幾分鐘內會站立不穩，差一點將自己的胃嘔出來。也許是因爲學業上的強大壓力，也許是因爲平日裏絲毫不加註意的飲食，總之，她的身體彷彿瞬間垮掉，我們不知道發生過什麼，也不知道將會發生什麼。

汽車停在校門，舍友被迅速接走送到醫院急診，我們每個人都靜下來，才發現早已出了一身汗，晚風吹過，月光依舊清寒。

我們互相挽着手臂，靜靜地往回走，一個舍友輕聲抱怨了一句：“嚇死我了。”她伸出手來，那手冰涼。另一個人點頭贊同，也輕輕說：“我想喝杯熱水。”我的手臂一直沒有鬆開過，此時已經有些僵硬，見她們對着漆黑的四周東張西望，只得面帶微笑道：“回去喝口水就睡吧，明天還有課呢。”她們安靜卻無奈地搖頭，表示自己今天恐怕整宿的睡意都沒了。我故作淡定地孤身穿過黑暗的'走廊，去給她們打熱水。然後自顧自地上牀蓋上被子，還誇張地打了一個呵欠。有人提議講個笑話，郭德綱的幾個段子便被當作救場之火拋了出來，人們在略帶刻意的大笑中陸續進入夢鄉。女孩子畢竟元氣十足，宿舍的深夜很快便被均勻的呼吸聲填滿。

我的腦海中卻像印入了午夜的月亮，再無睏意。

很清楚自己的膽怯，在月寒籠罩肌膚的時候就已經沁入每一個毛孔。卻因爲顧慮到其他人的感受，而不得不裝出一副堅強的樣子。這也許是出門在外最大的不同，不僅是這一次的突發事件，大雨滂沱，電閃雷鳴，不會永遠有溫暖懷抱供我躲藏，只有猛烈痛快的空氣洗刷視覺。我將失去軟弱痛哭的權利。或者說，我不會再做出在父母面前的選擇。

生病的舍友最終回到了學校，她因爲學習的壓力而不得不暫且退回溫暖懷抱，但休整之後依舊要回到生活與學習的戰場來。或許對於初入社會的人們來說，生活就如同漆黑午夜，但所謂成長，就是無論心中多麼恐懼，都會硬起頭皮點一枝火種，照亮自己，也照亮別人。

即使那傾城月光，若想擁有在黑夜中生輝的魅力，也必須接受夜霧染上的清寒。何況大多數螻蟻凡人，更像森林中飛舞螢火，只是爲這夜色平添一份神祕與浪漫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