嚴老三戒菸記散文
嚴老三，本名嚴崇山，老家在東府地區的潼關縣農村，十幾年前與我同在西安某餐飲集團打工時相識。我倆年齡相仿，都非常愛好下棋，期間關係一直比較融洽，分別時我們互相留下了聯繫方式和電話號碼。十幾年來，我們很少通電話，僅僅在過節時短信留言問候而已！
前幾天，沒想到他來電話了，說自己正躺在醫院的病牀上打點滴，因爲咳嗽，胸悶氣短，尋醫問藥幾個月了病情沒有一點好轉！嚴老三煙癮大，他說剛開始看病的時候醫生還一再告誡，用藥期間忌菸忌酒，現在醫生卻不再說那樣的話了，只是說心情放開、隨心所欲，想吃啥就只管吃吧！
這回大事不妙，恐怕在劫難逃了吧？他在電話裏對我說。
我一時無語，想了想就寬慰他說不要想那麼多，遵照醫囑，該吃就吃，該喝就喝，一切隨緣，順其自然！他的聲音已經沒有了原來的渾厚圓潤，澀巴巴的笑音裏夾雜着咳嗽。他說病房裏很安靜，靜得可以聽到吊瓶裏的藥水“咕嚕嚕，咕嚕嚕”冒泡的聲音；雪白的天花板上怎麼會有一個小黑點呢，自己正對着它仔細琢磨，裏面是不是隱藏着什麼祕密！我猜測，這一次嚴老三真的病得不輕，是不是開始說夢話了！
嚴老三被招聘到餐飲集團比我早，安排住宿的時候我在上鋪，對應的下鋪是嚴老三。他圓圓胖胖的臉盤，白白淨淨，個頭中等，平頭短髮，初次印象還是不錯的！一次我半夜起牀上廁所時，發現他在下面抽菸，煙霧繚繞扶搖直上，正好把我和我的牀鋪包裹得嚴嚴實實！當時我就發怒了，說嚴老三呀嚴老三，你這損人不利己的東西，半夜三更薰煙有意思嗎，還讓人不讓人睡覺了？!
他站到牀下一看，說：對不起了，對不起了，剛纔黑燈瞎火的沒看見！要不，咱兩換一下牀鋪吧！我當然是沒啥意見！他乾脆利索，說換就換，很快就把我們的褥子、被子和牀上用品對調了一下。
躺下，我在下面伸手關了燈，卻睡意全無！嚴老三在上面也是輾轉反側，他對我說起了他的家事。說他的.父親去世的早，家境一直不怎麼好，自己就早早輟學出來打工了！剛開始也不抽菸，只怪這個社會太複雜，你不抽菸人家都看不起，還說“不抽菸不喝酒死了不如狗”！在外辛辛苦苦幹了十幾年攢了點錢財，就談了個商州女孩，領回家結了婚，後來她卻整天嘮嘮叨叨說什麼“三年不抽菸省個老驢錢”，從此，不得已也就把煙戒了！但是，日子一直還依然是那樣平平淡淡、緊緊張張的，經濟上從來就沒怎麼寬裕過！再後來，媳婦嫌棄他掙不來大錢，還說窩囊得連煙都抽不起了，她說與其這樣生活倒不如出去闖一闖，說不定碰上有錢人還能“鹹魚翻身”，於是就撇下兩歲的孩子跟人私奔了！從那以後，嚴老三心裏總覺得鬱悶憋屈，煙癮就越來越大，閒了就想抽支菸！聽了他的話，我的心五味雜陳，也不知該怎樣妥帖地去安慰他，就說：還少抽點吧！煙可以隨便去商店裏買，人的命卻是用再多的錢也買不來的，健康至關重要！睡吧，大家明天都還要上班呢……
記得那年正月收假了，初十我回到了單位。中午吃飯的時候見到了嚴老三，他面容憔悴、鬍子拉碴，我就忙問這是怎麼回事呢！原來放假期間，他並沒有回老家與家人團聚，而是去火車站做了十幾天的裝卸工，他樂呵呵地說：不但每天可以掙一百多塊錢，而且人家還管一包高級煙呢，說着他從衣兜裏掏出一盒“紅塔山”，在我面前晃了晃！我們打工的那家餐飲集團有一百六十多名員工，全國各地的人都有，嚴老三憑着正月裏勤勞苦幹的這點勁頭和“業績”，自然成了羣體裏的佼佼者！領導在職工大會上極力表揚、誇讚、推崇，同志們個個都對他刮目相看，崇拜有加！其實想想還是挺讓人心酸的，嚴老三爲了一點微薄的收入，而放棄與家人團聚的美好時光，他自己真的就是心甘情願嗎，我想未必吧！嚴老三隻是萬千打工者中的一員，從他的身上可以看出底層勞動者生活的無比艱辛，同時也折射出當時那個時代農民工生存的無可奈何！
五一一過天氣就慢慢的熱了，餐飲部又開始了一年一度的“紅五月”活動，主題是“傳、幫、帶”！嚴老三的砂鍋做得香辣可口、滋味悠長，很受食客們的青睞和讚賞，他的手藝和做出來的味道確實無人能及！爲此，領導就派了四個學徒跟着他學習，還一再給嚴老三交代要悉心教授，不可保留！我幾次看到他汗流浹背地把幾個徒弟叫到跟前，仔細地給他們講解如何的切菜、吊湯、配料和把握火候。互惠互利、各取所需，他傳授技藝，徒弟們敬獻香菸，記得那段時間他的衣兜裏裝的都是幾十塊錢的高檔煙，整天眉開眼笑，嘴裏叼着好煙，手裏拿着見人就發，一副皆大歡喜、慷慨大方的形象！秋天到了，一個晚上嚴老三給我道別，說他明天就要走了，讓我多多保重！其中內情我沒問，只是對他說身體最爲重要，還是少抽菸爲好吧，帶徒弟期間一下子把你的煙癮“貫大了”，徒弟會了師傅就該下崗了！他哈哈一笑說沒事沒事，有可能我的好運氣從現在就開始了！果不其然，後來聽說嚴老三在外面跑摩的掙錢了，還娶了個漂亮的媳婦，不成想就是跟他學手藝的那個女徒弟！哎呀，這個嚴老三真的是人賤命不賤，我沒喝上他的喜酒，記得當時就在電話裏向他表達了一番忠誠的祝福語……
轉眼之間十幾年就過去了，如今的嚴老三卻躺在病牀上，我就問他，媳婦是否在跟前照料着？他說人家早就嫌棄自己這不好那不好，回孃家都已經好幾個年頭了……我從電話裏似乎聽到了打火機的聲響和一連串的咳嗽聲，竟無言以對，只是在心裏默默地祝福這位昔日的朋友平安無事、早日康復！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