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流的方向散文

那是一箇中秋的傍晚，山枕着紅彤彤的晚霞，雲顯得羞羞答答。我站在窗戶跟前，看山，看雲，看晚霞，就是不去看他。

“‘人往高處走，水往低處流’，你去亞硅圖個什麼呢？剛搞土建的企業，我就不相信能比我們國企強。”我試圖要說服他，人也因激動而漲紅了臉。

“哎哎哎，說話別帶情緒呀，從長遠的發展看，將來的國企私企區分不會太大的，就拿我們這個國企來說，上層的管理模式老舊，人員的工作態度散漫，普通工人的上升空間狹小，甚至根本看不到希望，有能力的沒有機會發揮自己的能力，這樣的狀態下，大家的勞動積極性可想而知了！我也這樣待着又有什麼意思？你說人要往高處走，那我現在的選擇就是在往高處走啊！”他看了我一眼，又接着說：“至於你說的‘水往低處流’，那就更站不住腳，日月山腳下的倒淌河，水是由東向西流的，地勢的西高東低可是常識，這個你不會不知道。改天我帶你回家看看去，我們那裏有一條小溪，水也是由東向西流的。等你親眼看了水往高處流的事實，也就不會把話說的那麼絕對了。”他用輕鬆且堅定的口吻表明着自己的意願。

我沒再說什麼，板着臉進臥室爲他準備鋪蓋。亞洲硅業位於西寧市東出口處，那裏風大，給他帶一牀厚一點的被褥吧。他是個不撞南牆不回頭的人，既然我攔不住，就只好替他把頭護着點了。

他於第二天一早離開了家，一個多月後回來，從頭到腳都是塵土的味道，可精神狀態卻出奇的好“你知道什麼叫創業嗎？嘿，一片黃土地，一羣年輕人，嘿嘿……”

我望着一副樂天派模樣的他，有點心疼，但還是忍不住說了句“也包括雨後一片泥濘，風后漫天飛塵吧”

“哎，你怎麼知道？”他喜形於色，“那個還真是符合你的浪漫性格呀，不過，我們的宿舍樓已經蓋好，要不了多久就可以住進去了……”

我當然知道，幾天前我曾去看過他一次，沒見到他的人，可見到了他的工作環境：剛剛建成的兩處建築物和幾處正在打地基的廠房區。人倒不算少，但大多是建築工人。幾輛拉沙土的車子正緩慢前行，兩個身穿藏藍色工作棉襖的工人，在剛下過雨的路上尋找着比較好走的落腳點，可不管從哪裏踩下去，帶上來的都是滿鞋的湯湯水水……關於這些，他自然是不會說的。

“你學的是化工，乾的也一直是化工，如果留在廠裏，你一樣是有機會發展起來的，並不一定非要把自己弄得灰頭灰臉的，圍着同樣灰裏灰氣的.破房子轉圈圈呀……”我還想再埋怨幾句，可看到他那雙疲憊的眼睛，到底沒有繼續說下去。

“灰裏灰氣？傻妞，沒準這灰色的下面正孕育着一顆膨脹的種子呢！如果真的是顆種子，總有一天，它將破土而出，長出一大片翠綠來，知道那是什麼嗎？嘿，大自然的顏色。”

他的心情沒有被我難看的臉色破壞掉，揉吧揉吧眼睛，又趴在桌子上寫寫畫畫忙碌了大半夜。對此我嗤之以鼻：“一介草民，裝什麼大頭蒜！”他只是回我以微笑。他是因爲我在嗔怪他的同時，遞給他的那杯熱茶水而開心。

不知是從什麼時候開始，他忽然就變的那麼熱愛起書本來了，畢業後就被他擱置起來的《化工基礎》和《計算機應用》等課本又被他翻了出來，好不容易回趟家，回到家後就是一本接一本地抱着啃課本。

“我們的土建快結束了，大家都在努力，我需要學習了再學習纔可以跟得上。”這句話成了他向我解釋爲什麼不幹家務的唯一藉口。

我沉默了。因爲我發現，他的身上正慢慢展現出一種很強的生命力，那是以前我不曾看到過的東西。我喜歡這種閃爍着光芒的力量！儘管，對於他的選擇，我仍抱懷疑態度。可是，當我再走進越來越不景氣的單位時，我對自己的懷疑比對他的更大：十來年了，我一直在這個單位平平穩穩地上下班，不好不壞地生活着，沒有了上進心，也沒有了夢想。他以前不也如此嗎？可短短的兩年時間，他的變化卻是那樣的大——捫心自問，我是喜歡他這種變化的。

又是一年開始了，當春日的朝陽徐徐升起的時候，我望着環繞了我們這個生活區幾乎一週的大山，默默地對自己說：“去他的老家看看那條‘倒淌溪’吧，沒準他說的是真的——水流的方向不一定非得是自西向東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