愛經流年寫給我的父親母親散文

那些淌過流年的相守，那些在歲月裏沉澱的日日夜夜，最後凝結成一顆顆閃亮的鑽石，在歲月的長河裏褶褶閃亮的光輝，可是愛情？

——題記

【一】

記得小時候，爸媽經常吵架。媽媽吵架時總是嘴上不饒人，爸爸很少還嘴，就是摔東西和沉默，等氣消了又把摔壞的東西撿起來修好，爸爸很會修電器，不知道是不是這樣練出來的。

每次吵完，接下來就是冷戰。爸爸可以很多天不和媽媽說話，而媽媽又是個憋不住話的人，爸爸不理她，吵不起來，就經常氣得自己偷偷流淚。我們姐弟三個看到他們這樣，是一點辦法也沒有。

那時家裏三個孩子讀書的學費，一家五口吃穿用度，全靠爸爸在外打工的一點微薄收入，根本就是杯水車薪。幾乎每次一到開學，媽媽就四處找親戚借錢，借的次數多了，加上又沒有錢還，最後越來越難借到。爲了錢一籌莫展的時候，媽媽就開始埋怨爸爸：“一年到頭在外面，連幾個孩子的學費都賺不到，真不知道你是在外面玩還是掙錢。”於是爭吵就由此而起。每次看到爸爸一個人蹲在屋外的臺階上默默地抽菸，心底特別的難過，一度很討厭媽媽，如果不是她這樣火爆的性格和那張不饒人的嘴，爸爸纔不會和她吵架。

【二】

媽媽的潑辣在村裏是有名的。聽奶奶說，外公外婆死得早，媽媽從小跟着她的姐姐--也就是我的大姨討生活，大姨的性格比較柔弱，但是媽媽卻截然相反。

那時候村裏沒有人出去打工，都在村後的山上砍柴去鎮上賣錢維持生計。別人家都是五大三粗的漢子上山砍柴，大姨帶着媽媽兩個女孩子，顯得那麼格格不入。山上的樹木都是野生的，沒有劃分，加上那個年頭生活的困難，難免會出現爭搶。有一次，媽媽捆好的一擔木柴被人故意弄散，想耽誤她的時間少砍些柴禾，不想被媽媽剛好看到。媽媽直接拿着鐮刀去找那個男的'算賬，一個三十多歲的男人，居然被這個十幾歲的小姑娘眼神中的憤怒和不懼給震懾住了，從此，再也沒有人敢故意欺負媽媽和大姨。於是，媽媽潑辣的名聲在村裏傳開了。

媽媽年輕時很漂亮，但是沒有人敢上門去提親，因爲差不多大的年輕小夥，沒有一個是不怕她的。那些老人也說，誰要是把媽媽討回家做媳婦，那以後的日子肯定是雞飛狗跳。那時候很多媳婦還是怕婆婆的，所以，沒有哪個婆婆願意自己的兒子娶這麼潑辣的兒媳婦。

【三】

那時爸爸家裏很窮，爺爺死得早，奶奶一個人拉扯四個孩子，能將他們撫養長大已是不易，所以家裏的房子是村上最破的。爸爸是老二，大姑姑出嫁後，眼看着爸爸到了說親的年紀，奶奶心裏很是着急。

年輕時的爸爸是個個子高高，帥氣斯文的俊小夥，走在路上，總能吸引小姑娘的側目。如果不是家裏實在太窮，加上那時婚姻大都由父母包辦，不能自己做主，村上應該有很多姑娘是願意嫁給爸爸的。可是那個年代，貧窮足以代表一切，所以爸爸二十四歲還沒有結婚。

這時奶奶就想到了媽媽，那個村裏人嘴裏嫁不出去的野丫頭。奶奶從小看着這個丫頭長大，雖說性格烈了一點，但是做起事來還是很利索的，要是討了她做媳婦，說不定家裏的日子能紅火起來。於是奶奶就託人去媽媽家提親，沒想到媽媽一口就答應了。婚事很快就辦了，那年爸爸二十五歲，媽媽二十歲。

【四】

可是結婚後的日子並沒有奶奶想象中那麼順暢，爸媽經常吵架。後來媽媽才知道，爸爸原本是不同意這門婚事的。

爸爸的性格斯文安靜，喜歡看書，如果不是家裏太窮讀不起書，肯定是個大學生，村裏的老人們都這樣說。得知奶奶爲他說下這門親事時，爸爸說什麼也不願意，但是奶奶苦口婆心相勸，加上那時像他這麼大還沒結婚的村上就他一個了，態度就沒有那麼堅決了。結婚的前一天，爸爸獨自坐在村口小河上的那座石橋上，抽了一整天的煙。奶奶看在眼裏，很心痛，但是也沒有辦法。

後來媽媽不知怎麼知道了這件事，於是每次吵架時就會提起：“既然當初那麼不願意，爲什麼要娶我？”在氣頭上的爸爸每每回嘴：“我也是沒有辦法，不然怎麼可能會娶你，自己找罪受？”而此時，爭吵便又會升級。

看着歇斯底里的爸媽，小小的我經常會想：既然沒有愛情，爲什麼要結婚？我很是不理解。有時厭煩了他們無休止的冷戰，我甚至有了勸他們離婚的想法，既然在一起是彼此傷害，還不如分開，也許能找到更適合自己的。也不知道那時的我是個什麼樣的小孩，居然會希望自己的爸媽離婚。不過還好我沒有把自己的想法說出來，他們也沒有離婚。

【五】

其實爸爸還是很愛我們姐弟三個的，因爲他每次從外面打工回來，都會給我們帶回水果和糖果，而媽媽總是會責怪他亂花錢。但是我們小孩子哪會管這些，看到零食了就格外的歡喜，所以我們都很盼着爸爸回家，都比較喜歡爸爸。

其實媽媽也是想念爸爸的，只是她從來不會在我們面前提起。

有一次半夜，媽媽哭着從夢中驚醒，嚇醒了我，我揉着睡眼問媽媽怎麼了，媽媽說：“我夢到你爸在外面有別的女人了，那個女人大着肚子找上門了。”那一刻我覺得媽媽好可憐，安慰她說：“夢都是假的，媽媽你不要傷心了，爸爸纔不會呢！”可是媽媽的眼淚並沒有停止，繼續哭着說：“那個女人要你爸給她五千塊錢，要不然就把孩子生下來去告他，家裏哪來五千塊錢啊？這都欠了一屁股債了，這不是要我們的命嗎？”

看着這樣的媽媽，我是又心疼又想笑：“那你有沒有夢到結果呢？”媽媽搖搖頭：“要是真的的話，那我就跟你爸離婚好了，讓他跟那個女人過，那麼就不用賠那麼多錢了。”聽到媽媽這樣說，那一瞬間有淚水滑過了我的眼臉，原本以爲媽媽會說要怎麼怎麼罵爸爸的，沒想到她只想到了要怎麼幫他減輕負擔。這樣的一份情，已遠遠不是那些風花雪月的愛情所能比擬。

我沒有見過這樣的媽媽，我心目中的媽媽一直都很強悍，從未如此脆弱與深情，脆弱得讓我心疼，深情得讓我感動。

後來，我開始不再那麼討厭媽媽了，我開始覺得爸爸虧欠了媽媽。因爲媽媽是那麼的愛爸爸，而爸爸並不愛媽媽。

【六】

我們姐弟三逐漸長大，家裏的條件逐漸好轉，爸媽開始不用再整天爲了錢愁眉苦臉。還清了欠親戚的錢以後，爸媽開始存錢，因爲家裏的那兩間舊瓦房實在是太破了，每到下雨天，地上擺滿了盆盆罐罐，還是接不住屋頂漏下來的水。媽媽最大的心願，就是有一天，能夠住進寬敞明亮的樓房，有陽臺可以曬衣服，在外面做農活不用時時看着天，下雨了要趕着回家收衣服。

終於，在我二十歲那年，爸爸帶着這幾年攢下的幾萬塊錢，加上在姨媽姑姑她們家東拼西湊了一點，回到家裏開始買材料，準備建房子了。而那時媽媽還在外面廠裏上班，沒有回家，她說要再多上兩個月的班，多掙點錢，因爲建房子初期爸爸一個人請些工人也還是可以的。

爸爸在家裏建房子遇到了一個小插曲。新房子的地基是以前在村裏買的，而隔壁的地基早已建起了一座樓房。開工那天，隔壁那家的老頭跑出來阻撓咒罵，說我家建房影響了他休息，還要把地基的界限重新劃分，要把我家的地基留出一個通道，兩家的房子不能挨在一起。

爸爸本就不是喜歡生事的人，加上那老頭蠻不講理，年紀又大了，爸爸真是沒有一點辦法。開工的日期一拖再拖，媽媽幾次打電話回家詢問房子的進度，最後爸爸只好告訴了媽媽。

第二天媽媽就風風火火趕回了家，站在新房子的地基上，對着隔壁那家開始罵。媽媽罵人的功力是遠近聞名的，不僅聲音大，詞語層出不窮，而且戰鬥力強，可以不休息也不停頓，讓人沒有還嘴的餘地。沒多久，那個老頭子沒有了之前蠻不講理的氣勢，灰溜溜回了家，再也不敢找麻煩。

【七】

現在每每提起這件事，媽媽都會很得意地說：“要不是我，就憑你爸那好欺負的樣子，這房子別想建起來。”而爸爸居然會笑着說：“是，是，是，你厲害，家裏就你最厲害。”

現在回想一下，自從家裏條件好了以後，爸爸好像就很少吵架了，只是有時候會爲了一點小事爭論不休。比如媽媽有個不好的習慣，就是很愛看電視，但是看不了多久就會睡着，但是隻要誰換臺了她就會醒，然後又要換回來，換回來看不到幾分鐘，她又繼續睡。爸爸不愛看媽媽喜歡的那些電視劇，爸爸喜歡看歷史和新聞，於是搶電視成了他們最多的矛盾。媽媽也奇怪，從不和我們幾個孩子搶，就專和爸爸搶。

爸爸總是跟我們投訴，說媽媽霸道欺負他。而媽媽總是說，別人就可以欺負你，我爲什麼不可以欺負？有本事別人欺負你的時候不要找我幫忙，自己欺負回去啊！這時爸爸就沒有話說了。每次看這他們這樣，我都很想笑。

【八】

有一次，跟爸媽聊天時，無意間聊到了以前的事。爸爸說：“其實當年有很多漂亮小姑娘都喜歡跟我搭話，要不是家裏窮，說不定早就結婚了。說不定不會娶你媽，也就沒有你們了。”聽爸爸這麼說，我就取笑媽媽：“那你不是撿了個大便宜？”媽媽用不屑的語氣說：“你爸才撿了大便宜，要不是我老是欺負那些男孩子，他們都怕我，我纔不會嫁給你爸，跟着他過這麼年的苦日子。”

但是我留意到，他們眼睛裏都有不易察覺的笑意。我開始覺得，爸爸也是愛媽媽的。這麼多年以來，雖然吵吵鬧鬧，但是一起相扶相守、跌跌撞撞走過了過來，他們已經都習慣了彼此的存在，越來越離不開對方了。這樣的一份感情，也許不單單是愛情兩個字所能形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