婉玉散文

去年秋天，我一個人從學校來到江南，進了一家小小的工廠。在裏面工作了一個多月，見了許多有趣的人，可是最使我忘不掉的是婉玉。

她是安徽人，姐妹三個，數她最大，她說母親叫她婉玉。她看起來有十八九歲，長得很美麗，瓜子臉，皮膚微黃，眼睛小小的，她有一對酒窩，笑起來很迷人，牙齒很白。她高興時邊說話兩隻手邊上下抓撓，樣子很可愛。生氣時一句話不說，只管埋頭幹活。在我進廠的第二天晚上，她不想加班，就直接走掉，很有一副凜然的氣勢，令我很是喜歡。

有一天晚上，到十一點還沒下班，她去小店給我們每個人都買了一份零食。自己掏錢，回來還騙我們說廠裏給報銷。我跟着去小店，知道她花了39元，她不讓我對別人說。下班時，快十二點了，她把外套給別人披，自己凍着走回家。

一次，我拿載具時，不小心摔壞了，她看見，對我說:“沒關係，我已經摔過兩個了。”晚上她先讓我拖地，我拖兩遍，她嫌不乾淨，拿起拖把，說着:“讓老孃來拖”，又拖了一遍。下班時，我對她說:“我先走了。”

她說:“我又沒攔着你，愛走不走。”我沒說話，準備從偏門走，她對我說:“那門關着，從這走。”。

我躡手躡腳地從她拖過的地方走，她哼了一聲。

她說小時候，母親用自行車帶着她，她們那裏酥梨很多，她讓母親騎慢點，自己伸手去摘梨，摘了好多。她還說小時候，父母常吵架，母親懶，父親很疼她。有一次父母吵架，她趴在火車下面睡了一晚上，早上才找到她。發工資的那天中午，她借別人的電動車，去鎮上把工資全打給家人。她沒吃飯，回來時小手凍得通紅，臉上紅彤彤的，真讓人心疼。

她很伶俐，也很迷人，她帶着笑，伸出兩隻手指搖着，全身都在動，一邊唱着:“兩隻小蜜蜂，飛到花叢中，飛呀！飛呀！”有時就變成:“一羣小蜜蜂，飛到花叢中，飛呀！飛呀！”同時兩隻手全搖起來，真可愛。休息時，她一邊玩手機一邊咬自己的小拇指，我笑着問她:“都多大了，還咬手指頭？”她問我:“你咬不咬？”把手伸過來。我說:“不咬。”。她吃東西很有意思，把那小小的辣條分給好幾個人，幹一會兒活偷着吃一口。

有天晚上加班，別人都走了，只剩我們幾個。我說她有一百個缺點，她讓我一個一個說。說不夠一百個，跟我沒完。我說:“第一，你看現在誰穿絲襪，人家夏天穿是美麗，秋天穿就是做作。”

她急着說:“你看！我穿的是棉襪，裏面有毛，很暖和的。”

說着還拽起腿上的棉襪讓我看。我又說:“第二，你晚上爲什麼不刷牙？”，她反問道:“我們這裏有誰晚上刷牙，請舉個手。”還狡黠地笑了笑，我們都低頭不語。我還說:“第三，晚上爲什麼睡得晚，早上不起來？”

她說:“十一點還晚嗎？我七點就起來呀！很早了。”

我又問:“中午爲什麼吃半碗倒半碗，不把飯吃完呢？”

她撅着嘴說道:“誰像你，跟豬一樣，吃一大盆。”

我接着問:“那爲什麼不每天都吃個雞蛋？”

她說:“從你說吃雞蛋好，我每天晚上都吃一個，只是你不知道。”……她問我:“還有嗎？”

我答:“沒有了。”

她又問:“真沒有了嗎？”

我肯定地說:“沒有！”

她於是一本正經地對我說:“沒有一百個，你給我道歉。”

“對不起”“沒聽見”“對不起！”

“還是沒聽見”“對……不……起！”她高興地擺了擺手，掩飾不住心頭的得意。她又找我缺點，說:“第一，以後做事情別那麼衝動，做事之前想一想後果；第二，搬水時，不要一次抱兩桶，一次只許抱一桶；第三，把自己收拾乾淨點，衣服洗勤快點。其他就沒有了。”

我點頭答應。停了一會兒，她問到:“你討厭我嗎？”

我回答:“不討厭。”

結果另一個同事問:“你喜歡她嗎？”

我說:“喜歡。”又對她說:“你這麼聰明，誰見了都會喜歡。”她說:“我哪裏聰明。”

快要離開的那幾天，她告訴了我她的.真實姓名和真實年齡。她叮囑我:“別給人家說我沒有十六，他們知道就會把我趕走，上個廠就是因爲年齡不夠把我趕走的。”

在我臨走之前，她問我:“你爲什麼要走？”

我答道:“我要在別的廠找比你還要聰明的女孩。”

她不說話了，只低着頭，我也沒說話，只看着她。她的臉色微微紅潤。

在這個秋風蕭瑟的季節，不由自己地想起了去年這個時刻，那幸福又真實的一個多月，永遠、永遠地陪着我。

2014.11.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