範先生的散文

因同在一個市場裏做買賣，我接觸了私營企業《朝陽副食公司》總經理範德力老闆。他四十來歲，但看上去卻比他實際年齡多幾分老成，眉宇間有一種掩飾不住的滄桑。他在複雜而混濁的境遇裏，摸爬滾打了二十多年，練就了一副“過硬”的生存的本領。所以，他可以在人前千變萬化地換着衆多模樣，無論在各種場合，與各種人周旋都能如魚得水。

他見人就笑。就這個古老物種的“笑”，原生態的“笑”，他竟然也能“爲我所用”，恰到好處的把握分寸。在迎接大客戶面前，他笑靨如花，滿臉是牙，給人“春風送暖”之感。在我們這些私營小業主面前，笑露八顆牙，給人留下一種謙虛、卑微、隨和的印象。而他在自己的職工（下屬）面前，就不再齜牙咧嘴，哪怕遇到再高興的事，最多也只會露出四顆牙。

在他一手打造的《朝陽副食公司》裏，範德力不準員工們把他叫老闆，更不準叫他“範總”或“範董”。他說：“現在“魚目混珠”什麼人都可以稱‘老闆’。老闆實在太多，在大街隨便上扔一塊石頭，都能砸到一個老闆，而且還能引出一大羣老闆圍觀。我不喜歡這個‘氾濫成災’稱呼。”員工叫他“範總”或“範董”，他又說聽起來好像在罵他是“飯桶”。哈哈~~想不到他竟會有這樣“奇怪”的想法。沒辦法，員工只好按他的“指示”統一稱他爲“範先生”。範德力認爲，大凡稱先生的，均爲老師或有學問的人。他小時候家境貧寒，沒能讀多少書，非常羨慕和敬佩有知識有學問的人，所以覺得別人叫“範先生”感到特別中聽。

但令人費解的是，這位“範先生”每每來市場上下班，卻又固執的.要我們同行們，都喊他叫“老範”。因此，有人認爲他的脾氣有些離奇古怪，有人認爲他簡直是“神經病”，還有人懷疑他又在玩腦水，不知“葫蘆裏賣的什麼藥”？總之，他就像一個“迷，讓人難以捉摸。後來因與他公司有業務往來，與他的員工熟悉了，在閒聊中提起，這個迷底才得以揭開。

他的下屬告訴我：“範先生幾次在職工會上教育員工說：‘客戶、業主都是上帝，是咱們的衣食父母，我們必須尊重他們。我之所以要他們叫我“老範”，是因爲聽起來好像說“討飯”。一聽到“討飯”，就可以提醒自己，時刻要小心謹慎，要盡心盡職地爲他們服務纔有飯吃。我們做的這份工，換個角度來看，就是在向客戶、業主們“討飯”；所以必須像“叫花子”一樣夾着尾巴做人，“忍辱負重”纔不會失去這些“衣食父母”。

一次，範德力的銷售總監馬經理和我們在一起玩牌（鬥地主），無意中我們還知道一件更有趣的事：《朝陽副食公司》招聘員工時，除了要考察實際工作能力外，“姓”什麼？也是決定是否錄用的條件之一。在該公司裏，員工的姓氏，大都是帶有“草字頭”。老闆本人姓範，還有好幾個是姓黃，姓蘇、姓苗、姓薛、姓蕭的。

“這又是爲什麼呢？”我們奇怪的問。

馬經理說：“範先生之所以對‘姓’帶草字頭的人‘情有獨衷’，是因爲他喜歡小草。他常說，小草樸實無華，‘野火燒不盡，春風吹又生’，有頑強的生命力。他自己是一根小草，公司裏的每一個人也各是一根小草。一根小草的力量是微薄的，單獨的一根小草難以生存。所以，大家必須緊緊地抱成一團，共同努力求生存。小草團結起來了，纔有希望綠成一大片，甚至鋪天蓋地，用綠裝扮起整個世界！”

“那……你姓馬，也沒草頭呀?你們老闆怎麼會錄用了你？”我腦子突然閃出這了這個疑問。

“我們範先生說：馬是要吃草的，所以，我永遠都離不開他。哈哈……”馬經理也忍不住笑出聲來。

原來我對這位“範先生”的印象是：其貌不揚，土巴拉幾，是個見利忘義的油滑商人。心裏或多或少有一些看不起甚至鄙視他的感覺。現在才知道：世間上百行百業，人生各歸其位。魚有魚的招數，蝦有蝦的活法，生命是不分貴賤和輕微的。一個私營企業的老闆，學歷不高，竟能如此“引經論典”，懂得隨時用言傳身教的方法，向職工灌輸自己的人生觀和價值觀。他如此獨闢蹊徑、自成一派地培養自己的下屬，打造自己的團隊，追逐着自己的夢想，不得不讓我刮目相看。我佩服“範先生”有“志氣”，有能耐；感覺他就像生存在石頭夾縫中的小草，其生命力和能量都是不可小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