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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謂伊人在水之湄散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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蒹葭萋萋,白露未晞。所謂伊人,在水之湄。

所謂伊人在水之湄散文

憶起並寫下這十六個字,自己都覺着有些不妥,畢竟時節不對,環境不對,而且要寫的是女子,自己卻非男子,情感也不對。可因了種種美好,最終還是捨不得它們。

冬的下午,從車上下來,腳剛踏上這個小鎮,立即覺出了不對勁。車的起端,是明澈的天空,明媚的陽光,而車的終點,天空陰灰,霧霾迷濛,太陽像一塊燒紅了的毛玻璃,懶洋洋懸在半空,樹木、房屋、水榭、破漁船全蒙上灰的紗,昔日熟悉的一切似一幅寫意山水圖。

離別半年後,這個小鎮,用它的方式——朦朧,接待了我。

偎着河邊的石欄杆,隔着不薄的冬衣,石的涼,還有冷冽的風,都能準確感知。目光所及之處,除了灰濛,便是七孔拱橋醉臥綠波,橋洞與水裏自己的虛像依偎相擁,活脫脫七隻深情的眸子,微風掠過,濃情蜜意便一漾一漾的,宛如一波又一波的心事。

橋的那頭,目光觸及那棟高樓,一個女子,梅,便浮了出來。梅曾是我共事多年的同事,論交情,算不上深,介於同事與朋友之間。

她極能幹。教美術的先生經常要帶畢業班到省城學習半年之久,而且作爲幺兒的先生被寵慣了,基本不會做家務,也不操心家裏的人情往來和大小事務。她一邊要做着醫生這份辛苦無比且時間相當不規律的工作,一邊要照顧先生和女兒的生活起居並監督引導女兒學習,還要安排好高齡獨居的公公的一切。儘管聽有的同事說她家不怎麼收撿,我還是覺着情有可原,一個既出得廳堂又入得廚房的現代女性,能夠做到如此已經相當難得。

她極擅理財。常聽她跟男同事討論股票和基金,我對那些專業術語都是兩眼一抹黑,她卻能說得頭頭是道,而且眼光比男性還要精準,處事比男性還有魄力。她先生單位分有房,她又果斷地購買了一套性價比相當高的大房子,先生學校分得的房子拿來出租。她先生是本地人,在她的策劃和一手包辦下,老房子的地基上豎起了一棟三四層的新房,簡單裝修後同樣出租。我們都笑她是科室的款姐,是名副其實的“包租婆”。

她大大咧咧,不好修邊幅。一箇中年女人,頭髮就一把馬尾,任額頭的碎髮亂蓬。衣服也是捨不得花錢,一兩百塊的買來隨便套身上。鞋子經常是灰不溜秋也不記得時時去擦。一次,好不容易穿來幾百塊買來的套裝,老氣得像街上一大早候在超市門口等着搶菜的婆婆,被我們幾個一通說再也沒見穿過。還有一次穿來一件死綠的棉麻衣服,裙子不像裙子,長襯衣不像長襯衣,她女兒都說她像一條大青蟲。我們幾個醫生早上交班前閒聊時,總愛品評她的穿着,背後都覺着她根本不像是一個油畫畫得特棒的藝術家的老婆。好在儒子可教也,被我們批得多了,又有一羣如花似玉的護士姐妹擺在那兒,她總算是肯對自己好點兒,稍稍注意起穿着和打扮來。

因了同是女人,同有孩子要帶,先生同樣經常不在身邊,她有她的艱辛,我有我的難處,兩人自是比其他同事走得近些,時常會聊一點體己話,在工作上也多有相互支持和照顧,碰上換班、代查房等事情,都能不推三阻四爽快地答應。所以,也能相安無事地共事多年。及至我後來換了工作崗位,她也被提升爲科室副主任,我們還是會偶爾打個電話,或是相互走動說點閒話。後來爲了主辦的雜誌重新設計封面之事找到她,她也毫不猶豫地讓她先生幫我這個忙,前前後後修改好幾次才最後定稿,每每想起都心懷感激。

今年辭職走後一段日子,偶然一天在QQ上跟另一個同事聊天,才突然得知她竟患了乳腺癌。因了情份始終是淡淡的,所以談不上有多麼傷心和悲痛,但內心深處的那種慼慼,心絃被猛然觸動彈起的疼痛,還是記憶猶新。當時計劃着去看看她,給她打電話。她說手術做了在做化療,頭髮都沒了,不好看,還是暫時不要看吧。本就不擅言辭的我更是說不出多的安慰的話來,但那一刻,心裏就像是被誰猛地擰了一把,有些放不下。可既然她婉拒了,我也只好暫時作罷。

有事重回小鎮,想着順便去看看梅。電話撥通好一陣,也沒人接,想是沒有聽見,或是電話沒在身邊。及至最後要離開,也沒見電話回過來,只得匆匆上了車。車駛離的剎那,突然就想起了那年陳說的那句玩笑話:剛畢業那會兒,梅的臉是發麪粑粑(即圓饅頭,白),現在啊,倒成了蕎麪粑粑(黃得發綠)。

歲月如洗,年華往事如煙,因了刻意的迴避,下一次回來不知是何年何月。合手祈福,好人平安!

從沒有如此閒散地從橋上走過。居高俯視,河牀起伏不平,一邊的慢坡下形成淺淺的大大小小的水窪,纖弱的衰草露出高高低低的頭顱,在冷風中瑟瑟發抖。而中間水深的地方,也是相對有深有淺,便不全是綠,有的墨綠,有的青藍,有的綠中帶褐,有的綠中帶土黃。水藻的影子清晰可見,而那塊毛玻璃投到水裏的黃影子,倒是鍾情得很,似乎跟着我在走。

準備在橋頭旁的草坪尋一處地方坐下小憩。擡頭尋思時,剛好看到那一片稀拉的小樹林。記得那多是櫻花樹,春來便是一片燃燒的粉色煙霞。就是這一片林子,還有傍河的公園,在今年春裏,被我描繪了一遍又一遍。而今,卻是蕭條得很,只有蓬鬆四散的光禿禿的枝椏。

注視回想之時,嗅到了一縷若有若無的幽香。再把目光探遠些,便看到了櫻花林裏夾雜着的不太顯眼的鵝黃,那是爲數不多的幾株臘梅。心思微動,走了過去,在一株相對開得好的樹下鋪上一張紙,坐了下來。擡頭看,小小的花朵兒星星點點地綴着,像嬌嫩的小鈴鐺,在風裏把香氣和心事播散。低頭瞧,土灰的地面上露出枯黃的短鬍鬚,些許花兒就那樣凌亂地躺在中間,有的香消玉殞顏色萎黃,有的開得正豔黃得明亮,有的還是含苞待放的花蕾,褐色花萼包裹着玉米粒大小的嫩黃,就像精心呵護着胖乎乎的嬰兒。

零落成泥碾作塵,只有香如故,默唸着,驀地想起了上海一個香顏如塵的典雅女子。她是因文和文友從網絡上結識的,而且結識時間並不長,按道理來說,離別回到這個小鎮,不該想起陌生的人來。許是因了這一樹樹香的臘梅花兒,情不自禁地誘出了她。

那時,還沒見她的文,只是聽文友說將有一位高手加盟社團,還說是個散文寫得極美的'女子,於是便心生好奇和渴望,指盼着能早日品讀到她的文字。十一月下旬,我就有幸編到了她投的第一篇文《甘露小記》。文章字字珠璣,意味深遠,讀起來仿若聽一場精妙絕倫的佛法與人生體悟的講演。爲了那個並不出彩的編者按,我前前後後修改折騰了老半天,發出去了還誠惶誠恐,不得安神。

其後,碰到她投稿,我都有想搶佔的意思,哪怕不是我負責的欄目,也仗着評論部長“自由人”的身份,搶來編了,或是急着在後跟評。一段時間後,發現她不僅文字駕馭能力極強,文字極具古典雅緻之美,還幾乎可以很好駕馭詩歌、散文、小說多種體裁,一時佩服得只差五體投地。有一次,跟社長談起給水水寫文評,不知怎麼就談到了她的文,社長極力推崇她的語言,我卻表示單就小說語言來說我更喜歡水水的,各執己見,但談不上爭論,也不影響我對她和她的文的喜好,還有對她的好奇和探究。

她看起來性情比較冷淡,幾乎很少回覆別人的評,編審文章後發給她的用稿飛箋也沒見她點開過。而從她的文裏,還有和她熟識的文友嘴裏,多少知道了點有關她的情況,但始終覺着她就像一個迷,讓我着魔,又心生畏懼,不敢接近不敢過多打探。

我堅持着跟評她的文,即使她不回覆。許是我的誠心打動了她,在歲末,她居然有感情地回覆了我的跟評,讓我幾乎欣喜若狂。緊跟着在社團論壇裏終於一睹她的芳容,一張着旗袍,一張就在臘梅樹旁,雖說跟想象中的樣子有些出入,但仍不失爲一個富含韻味和古典美的氣質女子,一下子更加喜歡。

某一日,在一個文友空間訪客裏看到她的名字,點開追尋到她的XX;又在網上搜到了她的新浪博客,她自我介紹中說:一個寄生於暗夜以燃字取暖的女子,在穿越過許多波折和評議之後,終於有了日益清冷的外表、日益安寧的內心、日益硬朗的骨骼。而,世間的日子,依然在原地等着伊撐着身子繼續努力地過活,看淡每一寸光陰。居然心痛,頗有相見恨晚之感。

於是,鼓起勇氣,發出了加好友的申請。沒想到,她很爽快地接收了,比我料想的要順利得多,大讓我覺着意外。偶爾聊了幾句,始發現那一顆看似冰冷拒人於千里之外的心,其實暖着呢,重情着呢。可天生自覺也是一塊冰,害怕離人太近把自己給融化掉,所以,把她放在心裏,哪怕只是偶爾去她空間或是博客看看。她也寧靜得很,偶爾會把腳印留到我空間,對於社團一如既往地支持,隔三岔五就發文過來,讓我們得以享受文字的佳餚。

因了香如故,便想起了她。這種淡淡的情緣,美妙自然。在紛擾的紅塵之中,有一份淡淡的牽掛,即使不言說,也覺着溫暖。

翻出紙巾盒,斂着手指拾起地上一朵朵冬的精靈,小心翼翼裝起來,預備把冬的暖,帶走。嗅着,指已染香。

等待是最難熬的滋味。靜坐水邊,看枯莖敗葉,看野鴨鳧水,看麻雀跳躍,看小魚飄忽。風拂過,漣漪起,髮絲亂。風動乎?心動乎?望着一溜排過去的垂柳煙帳,有些浮躁不安。

鉛雲擁來,遮沒了先前的那塊多少有點暖意的毛玻璃。風捲過,微薄的暖似乎被抽得乾淨。來時穿得不是很多,不經意間有清鼻涕流出,便想着去哪個朋友家尋暖。其實,心裏很明白好朋友萍就在對岸住,可思來想去,XX上可以暢談養兒的辛苦交流育兒心經,可以談對文字的看法和創作的想法,可以互相介紹好作品、好網站、好博客,一起尋覓好的精神家園,但真要再見面,兩個都寡言少語的人又該說些什麼呢?不會尷尬冷場麼?再說,要是遇見了不想見的那些人,又該如何呢?

所以,決定不去找她。只在冬的水邊,靜靜想她。

她比我大兩歲,我們曾經也是同事,只是基本沒有交集。直到懷閃羊羊時坐門診,與同樣懷孕的她在同一棟樓上班,而且就隔着一層水泥預製樓板,兩個準媽媽便經常在空閒時間聚到大廳裏交流懷孕的艱辛,或是談論感受另一個生命在體內孕育的幸福,來往也就多了起來,一直到後來哺乳期。

等哺乳期結束我回了住院部,我們的交往便又少了,只是時不時地會在院刊上看到彼此的名字。而那一次爲了能得到單位的那間小房子,我滿懷信心地跑去找另一個夠資格買那房的她商議。當時她跟公婆住一起,而我還過着租房搬東搬西的日子。那房子才四十平米,幼稚的我以爲我能說服她放棄,可敲開她科室的門找她還只說了一句話,她就說她也想有屬於自己的房子。也是,我們的交情遠不到爲對方作出犧牲的程度,瞬間我的聲音都變成了哭腔,強忍着打轉兒的眼淚離開她。她可能不知道,就在那一刻,我在心底發誓一定要儘快買房子,給閃羊羊一個穩定的家。好在很快如願以償。

那之後,又幾乎沒有什麼來往,即便是兩家孩子同在一個老師那裏學習架子鼓,也多是各行其是。真正熱乎起來,當是2010年初我換工作崗位接手院刊主辦任務後。我在計劃增加編輯並設置欄目責任編輯時第一個就想到了她,單位有名的才女,沒承想一說,她就答應了。其後的日子裏,她成了我最有力的幫手,不僅一直堅持投稿,還四處爲負責的欄目約稿,並編得沒有什麼紕漏,有了什麼好想法,也是第一時間跟我說。可以說,我接手後能把已經要死不活的院刊辦得有聲有色併成爲市裏衛生系統刊物一塊牌,能把單位網站重新改版擴大影響,她幫了我很大忙,給了我有力的支撐,是個默默無聞的幕後英雄。

她是個喜歡詩意的女子,小家碧玉型,崇尚簡潔、自然,難得與我性情相投。2010年9月,我第一次帶她參加了戶外徒步,並送給她一方魔術巾。在遊覽了“荒煙幾家聚,瘦野一刀田”的百里荒後,我們成了經常交流的朋友,時不時地在QQ上聊天或是留言。沒過多久,我帶着閃羊羊,她帶着陽和先生,我們一起遊了曉峯南邊村的古民居。兩個孩子樂得跟猴兒似的,我只記得她先生靦腆得很,話不多,挺斯文。

20XX年5月筆會時,我跟她同一房間住,同一桌吃飯,一起在山間小徑賞月吹風,晚上聊天到很晚。而在那個筆會上,爲了配合我的工作,她精心準備了創作經驗談的講稿,並與到會人員進行了探討。我心裏明白,這對於生性羞怯、不好張揚的她來說,需要多大的勇氣,我更明白,如若不是爲了我,別人邀請她是不會答應的。於是,心裏總念着她的好。

筆會回來,就在我全心準備單位六十週年慶典活動的策劃和具體工作時,她請假陪先生看病去了。她說先生背痛腰痛,檢查也沒發現什麼大毛病,做理療也沒效果。當時太多的事要做,正忙得焦頭爛額,沒有細思量她的話,以爲不過是小毛病。可她一請假就是幾個月,而且從市裏到了省裏,一個接一個的壞消息從靚那裏傳達給我。滿心裏記掛着,發過一個短信沒回音,又不會安慰人,好多次深更半夜加班完拿起電話想給她發點什麼,最終也是無奈地放棄。本來說好靚她們去省城看望她先生時我一起去的,結果因爲一個人又是宣傳畫冊、老照片集,又是宣傳片拍攝、擬領導講話稿,還有每月一期的院刊,隨時要更新維護的網站和應付的各種檢查、活動的照相、發稿,實在是脫不開身,最後也泡湯了。

等再得到消息時,卻是晴天霹靂,讓人肝腸寸斷。穿着黑衣,戴着白花,看着高懸着的照片和躺着再也不能起來跟我們爬山的她先生,還有她紅腫的雙眼變形的臉,聽着她和婆婆、陽撕心裂肺般的慟哭,感覺自己像被千萬隻手撕扯一般,痛得無法呼吸,一向以堅強著稱的我眼淚止都止不住,慌忙低頭用披散的長髮掩飾。晚上跟自家先生說起,還忍不住哽咽、難受。

在心裏,她已是不可多得的朋友,可苦於不擅表達,對於如何安慰她幫她走出痛苦的深淵,我幾乎是束手無策。唯一能做的就是時刻關注她的空間,一有動靜就去看,就發給她一個擁抱,發現她在線,便亮了頭像不動聲色地陪着。知道她喜歡文字,喜歡美的事物,便慢慢地發一些美圖網網址、美文網網址給她。我是黃鑽用戶,隔一段時間就挑選一個合適的精美的空間裝扮給她,希望她能有個好心情。

辭職走之前,一直想着送點什麼給她,最後選擇了納蘭的詞集和席慕蓉的詩集。而她竟然把自己繡的一幅十字繡作品趕着去鑲了蘋果綠的邊框,送給我作紀念。每每看到擺在那兒的那幅作品,撫摸着溫馨的畫面,她繡在一針一線裏面的情意便在心底汩汩流淌,掀起柔軟的一角。

半年多來,我們時有在網上聯繫,我每發一篇文或是說說到空間,她總會來關注甚至留評。我把她拉進社團發文,給她介紹文友,看到好的作品也推薦給她,她也總是在我發文後跟評鼓勵和支持。社團發展得一直不冷不熱,幾度要離開。她說:覺着自己開心就好,不要強求。記着,無論你幹什麼,我都無條件全力支持,只是力量微薄。看到這句話的剎那,越來越容易傷感的我又沒出息地悄聲流淚了,朋友做到如此,還有什麼不滿足的?一生能得這樣一知己,真是夫復何求。

風跑過,河便老了,魚鱗一般的紋路順着風的足跡鋪展開去。站在微波四起的水畔,回視與萍走過的這段長達十年的路程,心事繁複,而風的冷,於這個冬天來說,已不是問題。

連着看了小人魚在天堂和一朵憐幽的同題作文《雪花的姓氏》,無限感動於虛擬的網絡中那份真實又真誠的情誼,同性之間的情感,似乎比異性的愛戀還要濃烈綿長,還要天長地久。

覺着想說點什麼。

湊巧這次小鎮之行,臨水而思,想起了毫無關聯的三個臨水而居的女子。

所謂伊人,在水之湄。藉以記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