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禪散文

1

那年，我忽然讀懂了海，那是因爲從我生命的軀殼裏涌動出一股力量和慾望，我需要讀懂海，讀懂這個世界最遼闊的生命。那一年，我忽然看到了它的清澈和溫柔，看到了它天空一樣寬廣的歷史，看到它疊涌而來一直不能安分的靈魂，彷彿它的語言全部來自巫師，彷彿它的生命力全部來自地火，我讀懂了盪漾的詩意，讀懂了寫在你胸脯上的那份燦爛，你所擁有的我都想擁有，但我也讀懂了自己，我久久地立在你的面邊，看着你，我想看穿你全部的祕密，到那時我也一定能完整地看清自己。

我知道茫茫的天空一樣充滿了涌動的力量，我知道夜的天空海一樣的深沉，我也應該讀懂天空，讀懂宇宙賦予天際的意義，可這一年我卻讀懂了海。我站在大海邊，看海堆山疊石一樣地向我涌來，海推動着一種力量和氣勢，彷彿正在向我醞釀一場戰爭。哦，我是經歷過戰爭的人，經歷過那渾然無羈的博殺，經歷過血脈的蛇舞和命運的掙扎，經歷過恐懼、跌宕和血的冷熱，經歷過許多陌生的東西，在我遠離這些的時候，你卻以戰爭的方式向我涌來，你要不宣而戰麼？我知道，只要再經歷一場戰爭，我就能完整地讀懂這個世界，可我並不想讀懂這個世界，我只要讀懂海，我需要讀懂海的戰爭，我想看清參戰的鯊魚和烏賊，看清那樣的戰士，我們一定會共有一個和平。因此，在如山的海浪向我撲來時，我作出擁抱的.動作，我擁抱了海浪，那些手持長茅的巨鯊終於與我擦肩而去，那一瞬間，我讀懂了海。日月星輝下，海朦朧着自己的容顏，水頓然失去了許多東西，甚至失去了色彩和語言，我知道這兩件東西是女人的至尊，失去它人就會蒼老，我認真地看了看海，海在月色下並沒有老去，那一瞬間的海極抒情，與日月共一天的輝光，海從來不會失去什麼，這一品格有點像我。

2

那一年我讀懂了海，從海的這頭，我的目光穿過天際，看到海的另一頭，當我看到海那如我一樣漫長的眼神，我感動得落下淚來。生命需要感動，只有這片海才能感動我，讓我的心如海一樣的潮涌。這片海這可以容下多少快樂的魚和多少生命的希望啊，我的生命和胸懷因我的目光深邃而疊潮涌浪，和天際之外的濤聲作着共鳴，海在吟唱，我的目光卻在抒情，我們把共同的詩句寫到天際的盡頭。那一年我讀懂了海，海會憤怒，卻不會慌張與恐懼，海深沉，每一個鯊魚都在思考，海擁有詩人和戰士的刀戈，它將最美的詩句慷慨地送給海子和我，海從來屬於目光深邃心胸寬廣的人。

那一年我的目光突然深邃起來，我需要海，需要這片遼闊來頤養我的眼睛，需要這片遼闊在擴充我的心靈，需要那片深藍作我心境的底色，需要以一種巨大貢獻的深沉來消解生命的擴張和騷動，海是如此的睿智，海要找一個深沉的目光，需要一個能夠穿越天際的知音，那一年我讀懂了海，我只想海索取語言卻從不向海索取眼淚，那一年我的心如海，面對大海我說：這片海有我。

3

人一定是魚變的，人在離開大海時，一定是個能夠發光的物體，就像高懸宙宇的星星，人是帶着光明和詩意來到世間的，海洋，這巨大的子宮裏，星星點燈，日月共輝，那盞亮着的燈是我嗎？開門，媽媽，我的燈盞，瑩瑩燈火，一個海產品，一億年前修成的禪，是不會破碎的，讓所有的燈都滅掉吧，只需一盞燈火，就能將整片的海，將我的孕育處照亮。

唯有光明能夠照亮光明，唯有光明能夠點燃另一片光明，讓你點燃我，就像當初，你對我的孕育，燃燒的纔是真正的生命，所有的星星都墜入你的腹中燃燒，那麼讓我再次墜入你的腹中，如同星星一樣，讓你再給我一次生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