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前位置

首頁 > 作文中心 > 散文 > 走進火山羣的散文

走進火山羣的散文

推薦人: 來源: 閱讀: 2.49W 次

走進火山羣,卻疑似漫步綠島鏈。我脫口而出:“森林障目,不見火山。”當然是對成語“一葉障目,不見森林”的接龍。

走進火山羣的散文

綠,像這個時代從天而降的容顏,它不光挑戰着我對火山羣的判斷,而且分明在提醒我:其實,你已經進入大同火山羣的核心地帶了。一瞬間,我彷彿在懵懂中穿越這樣一個現場:“轟隆隆——”在一陣緊似一陣的巨大轟鳴聲中,三十多個幻滅般的龐大液態火柱掙脫地表,刺破長空,大地劇烈顫抖,蒼天遮雲蔽日,排山倒海的岩漿烈焰像洪峯一樣張開血盆大口,席捲方圓900平方公里的一切生命,最終在如今的大同盆地和桑乾河流域宣示般地隆起了神祕而莊嚴的金山、黑山、狼窩山、馬蹄山、老虎山……

“火山爆發,讓所有的綠色都沒了啊!”我身邊的一位大同人喟嘆。

這種喟嘆的神奇在於,它不光用綠色代替了所有的生命,而且似乎是,災難彷彿發生在昨天。昨天是哪一天?是二十四小時前,還是幾萬年十幾萬年前?據載,作爲中國六大火山羣之一的大同火山羣,大概從74萬年前開始,經過三期反覆多次噴發,距今40萬年前進入活動高潮,大約在10萬年前才漸漸停止噴發。而74萬年前更爲遠古的時代到底噴發過多少次,人類的智慧鞭長莫及,因爲,人類只不過僅僅是人類。腳下,這些被學術界稱作火山渣錐、混合火山錐、熔岩錐的生命禁區,古人曾痛心疾呼,興嘆疊加:“青山安在?安在青山?”。如此喟嘆,一今一古,如出一腔,像極了一次洞穿歲月的電話連線。

我必須相信,這絕不僅僅是作爲靈長類動物的人對綠色的呼喚。

視野裏,除了樹,就是像繡花一樣小心翼翼栽樹的大同人和一臉好奇的觀光者。一位正在移栽幼樹的農民告訴我:“過去,咱這雁北一帶山山‘和尚頭’,處處‘雞爪溝’,栽一棵樹比養一個娃還難。”這是大同人的幽默,但我沒笑出聲來。面對廢墟的微笑,一定比廢墟更要難看。現場聽到一個故事:有位負責林木管護的趙姓老兄,長年累月在艱苦的實驗中育苗植樹,像大禹治水一樣三過家門而不入。有一次,他的一個朋友上墳時不慎引燃了25棵羸弱的幼樹,他一氣之下扣了朋友的車,還罰了款,監督朋友補栽了樹苗,一棵,一棵,一棵……如今的火山羣早已實現了種種的可能性,不僅披上了30萬畝的綠裝,還被國土資源部命名爲國家地質公園。有遊客感慨:“綠水青山,讓火山羣有了氣質和尊嚴。”

一個比火山羣更要古老的事實是:兩億年前的中生代時期,這裏還是降雨充沛、江河縱橫的熱帶雨林氣候,在如海如瀑、如雲似霧的萬頃綠色中,各類恐龍以主人翁的姿態,自由、驕傲地繁衍生息了一億多年。如今,恐龍滅亡的原因早已不是什麼迷局,可是,那些神奇的綠色去了哪裏?我們叩問大地,可是,大地沉默如大地。要問與沉默對應的詞是什麼,你會想到爆發嗎?

但有一種東西,它是有聲音的,這是燃燒的.聲音,它燃燒時與火山一樣通紅如霞,有形狀,還有溫度和光芒。它在如今千萬家現代企業的爐膛和老百姓的廚房裏安詳地燃燒,它的名字叫煤。它由綠色變來,又化作灰燼而去。關於煤的成因,說法很多,其中的一種解釋是:古生代、中生代、新生代時期伴隨火山爆發造成的地質變化,致使周邊植物被顛覆性地深度掩埋,從而演變爲煤。我只想說,那些消失殆盡的綠色生命,大多數最終還是以不可再生資源的形式饋贈給了人類,其中的大部分,留給了工業化時代的我們。如若說,火山羣是一堆堆生命的灰燼,那麼,當所有的煤化爲灰燼呢?專家告訴我:“對煤炭的掠奪性開採早已讓大地和生態不堪重負,大同人正在嘗試開發光伏發電資源,但是,煤,依然是人類的重要生命線。”

火山的光焰早已不在,但我們從煤的燃燒中,分明看到了與火山一樣的表情和模樣。而眼前的火山羣,你能認準它到底是生命的樂章?還是墓碑。

一片樹葉,在地球上只有一次綠色的機會。那天,我曾小心翼翼地鑽進一個深達150米的現代化煤井,輕輕的、輕輕的撫摸原煤的肌膚,一遍又一遍。在一些煤層的剖面,古代植物的葉脈清晰可見,我不認爲那是衆多綠色的集體死亡,它們更像萬古歲月裏火山羣一樣悲壯的睡眠,脈搏跳動,呼吸可聞。煤井只有150米,假如它是無底洞,我情願走到底。它的出口,永遠在地球上。

“咱栽活一棵樹,就是給前世還賬哩。”說這話的還是那位農民。

已是午後,長空如洗,這是聞名遐邇的“大同藍”。馬蹄山那邊的樹林裏傳來著名的山西民歌《圪樑樑》,深情而悠揚:

“對面山的圪樑樑上那是一個誰?

那就是要命的二妹妹……”

我納悶:“火山羣裏哪有要命的二妹妹呢?”

大同人笑了:“多啦。”

“何以見得?”

“一棵,一棵,一棵……”

一塊美麗絕倫的火山石就在我腳下,我沒好意思帶走它。它到底多少年沒享受這樣的綠了,我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