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你老了優美散文隨筆

四歲的兒子最近一直在糾結“老”的問題。

晚飯過後，樓下九歲的甜甜來家裏看兒子今天剛買回來的兩隻萌寵——小倉鼠。甜甜飼養過小倉鼠，一番經驗傳授和心得分享之後，兩個小傢伙坐在沙發上，兒子趴在茶几上，拖着腮幫、一臉天真地再次問到：“姐姐，小倉鼠的生命也只有一次嗎？你也會老嗎？”

“是啊，動物和人的生命都只有一次，我們每個人都會老的。”甜甜笑着說道。

“那，小汽車也會老嗎？”兒子最愛汽車，真是兩句話不離他的最愛。

“小汽車是沒有生命的，自然界中所有有生命的個體都會老的。”九歲的甜甜跟四歲的兒子共同探討“老”的問題，讓一旁的我忍俊不禁。孩子們，何止有生命的個體會老，海會枯、石會爛，世間萬物都逃脫不了老去的。

仔細一想，自從上次我跟他講完那本繪本，兒子對“老”就一直耿耿於懷。

我曾認真地跟他講過那本《活了一百萬次的貓》，那隻漂亮的虎斑貓曾經做過國王的貓、水手的貓、馬戲團魔術師的貓，最終，他終於不再是別人的貓了，成爲了自己的貓，一隻漂亮的野貓。

每一隻母貓都想成爲他的新娘，唯獨一隻漂亮的白貓對他不理不睬，他跟這隻白貓炫耀着自己曾經死過一百萬次，得到的答覆永遠是一個字：嗯。當他問白貓，我可以一直待在你身邊嗎？白貓說：好吧！就這樣，他們生活在一起，生了很多可愛的貓寶寶。貓寶寶長大了，白貓變老了，面臨着生命的終結。這隻漂亮的虎斑貓一直守在白貓身邊，更加溫柔地照看她，一直抱着她，流下了大滴大滴的淚水……他頭一次哭了，可是，白貓再也沒有活過來。

當兒子耐心地聽我講完這個沉重的故事時，眼睛裏滿是似懂非懂的神情。

第二天早上，他問我：“媽媽，你也會老嗎？”

“會，我們每個人都會老。”

“然後呢？會死嗎？”

“會的。”

此時，我一擡眼，看到兒子的眼裏已經滿含着淚水，連忙說到：“到時候，我會變成一顆大樹陪着你，而你也會變成樹上的葉子，我們還能在一起啊。”這個純淨如水的孩子聽到媽媽又能和自己在一起了，馬上恢復了往日的歡樂。“嗯，你是大樹媽媽，我是樹葉寶寶！”

這真是一個頭疼的問題，我該如何跟兒子解釋老去和生死呢？我跟他說，你也會長大的，正如你小時候的`衣服，現在已經穿不下去了呀。你長大的時候，就是媽媽變老的時候。還有，我一遍遍地說，人的生命只有一次，一定要好好珍惜與親人共處的時間，好好珍惜時光，愛惜身體。可是，這些對於一個剛滿四歲的孩子來說，他又能聽懂多少呢？

愛爾蘭詩人威廉·巴特勒·葉芝1893年創作了一首詩歌《當你老了》獻給一名英軍上校的女兒茅德·岡。那是一首熱烈而真摯的愛情詩篇，字裏行間流露着對愛情的嚮往，即使在他生命的最後幾個月，他還依然給茅德·岡寫信，約她出來喝茶，但仍被拒絕。這位52歲才結婚的詩人，即使在茅德·岡去世之後，仍不允許參加她的葬禮。這種過多地追求理想中的愛情，幾乎完全忽視了理想與現實差距的行爲，在我們普通人看來是無法理解的，但也許對於他來說，花費半個世紀去等一個人，是值得的。這就夠了。

去年春暖花開的時候，我在樓上總能聽到一陣陣的“嗷、嗷”聲。起初不知道這種奇怪的聲音來自哪裏，後來才慢慢知道，原來是那位坐在輪椅上的老大爺發出的叫聲。每天上午八九點鐘，他被子女推到我家樓前的那塊空地上，他伸長着脖子看着遠方，看着不遠處嬉戲的孩童、走過的路人、馬路上的車輛，但又好像是在翹首期盼着什麼。他因痛風下身癱瘓，只能坐在輪椅上，也喪失了語言能力。中午太陽高照，子女無暇顧及他時，他因爲口渴、飢餓不停地發出嗷嗷叫聲，以引起子女的注意。一日午後，我在窗前駐足，恰巧遇到他的女兒在衝樓下大聲嚷嚷：“喊什麼喊，這就下去了！”嗷嗷叫聲戛然而止，只留下了老人落寞的背影。那天中午的陽光格外刺眼，我轉身走進了屋裏。

不禁沉思，當我老了，會怎樣呢？

2018年春節，是我第一次可以回到曾養育過我的故鄉過年。今年是姥姥去世第三年，是給姥姥上墳的最後一年，母親吩咐我和哥哥都必須去給姥姥磕頭。小兒一年只隨我回來一兩次，對他的舅媽、姐姐都不熟悉，我花費了將近一個小時終於把眼含淚水的他安頓在他的舅媽身邊，來到姥姥墳前。大年初二那天西風颳得正緊，我們跪在墳前泣不成聲，腦海裏全都是姥姥生前的回憶。姥姥生前處處爲別人着想，識大體、講道理，即使在耄耋之年也把自己收拾得利落妥當，儘量不麻煩子女。兒孫滿堂的她得到了村裏每一個人的尊敬和愛戴。三月的一天，在那張睡了一輩子的土炕上，兒孫圍在旁邊，姥姥安然地閉上了眼睛。

這應該就是離開時最好的樣子吧。想想自己，每天的時間如手中的摺紙被分成了若干份，每天的時光疊加在一起就組成了我們的一生，當我們老了，我們會不會因沒有享受到愛情的甜蜜而追悔莫及？會不會因沒有陪伴孩子長大、沒有好好孝順老人而懊惱不已？會不會因沒有在工作中實現自身的價值而遺憾終生？愛與恨，名與利，向來沒有參考的依據。

我的微信簽名自前年以來一直保留着四個字：莫負光陰。一年很短，短得來不及細細品味，就已冬日素裹；一生很短，短得來不及享用美好年華，就已經身處遲暮。林語堂說：在不違背天地之道的情況下，成爲一個自由而快樂的人。關於生活的追求，對於快樂的感受，一直都是甲之蜜糖乙之砒霜。我們能做的，依然是多問問自己的內心想要什麼，將遺憾減少一點，再減少一點！

北大碩士暖暖媽曾在公衆號裏如是寫道：孩子從小需要去認知的不僅僅是大自然和社會科學，更應該用正確的心態來看待人生老病死的自然狀態。關於老去的含義，我只能儘自己所能讓他知道，老，是每個人必經的過程，但有的人老了，依然幸福快樂，依然有人牽掛。

今日春風起，寒氣散，夜闌珊。臨睡前，兒子在聽過甜甜姐姐的解說之後再一次將信將疑地問我：“媽媽，甜甜姐姐說老了後就不能玩軌道車了，爲什麼呀？”

我噗地一聲笑了：“你若喜歡，怎麼不能玩？”

孩子，當你老了，眉眼低垂，頭髮白了，走不動了，希望你依然能像現在這樣酣然入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