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鄉間不善言談的朋友散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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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干年後我寄居的小城家畜已經基本絕跡了,一日有事回到故鄉看見圈養牲口的飼養院已然被歲月的風塵毀損,我突然憶起了幼時家鄉生活的牛、驢、騾三個不善言談的朋友來。

鄉間不善言談的朋友散文

耕牛

在故鄉,牛可謂最神聖的牲畜,他們力大無比,能夠馱運幾百斤糧食而不大喘氣。但莊戶人一般是捨不得用他拉運東西的,除非沒有別的家畜纔給它套上駕轅的鞍轡。

儘管如此,牛的一日三餐卻吃的並不多,而且很平常。也是一捧砸碎的玉米秸稈外加幾粒可以數清楚的顆粒鹽,但牛很滿足,一邊投入地咀嚼,一邊悠閒地甩着細細的尾巴驅趕着叮咬它的蚊蠅。吃飽後輕鬆地打個響鼻到柴鍋裏飲水,然後被莊稼人趕出了院子去地裏侍弄農活。它們沒有怨言,從來不和一個院子裏餵養的騾兒和驢兒計較吃喝的好劣和幹活的多少輕重。也從來不和主人犟嘴頂牛。誰把它牽在手中,誰就是主人,大人小孩後生老頭媳婦姑娘,都能夠與它和諧相處,不會擔心駕馭不了它。

犁地是它拿手的活計,莊戶人最喜歡用它犁地,因爲它性格溫順慢條斯理,勻速地出力勻速地拉着犁鏵在土地中滑行,莊戶人拉着它的綿軟的尾巴,在田地的阡陌裏穿行,不會擔心耕地的深淺,不會擔心把犁鏵損壞,更不會擔心因爲粗心把土地撂下空白。只要它出馬,邊邊角角也不會遺漏,一壟一壟深翻泥土的田地,就像一份完美的考試卷,交到了春風的手上。春風好像一位認真的監考官,給它打了滿分。所有的田壟在春雨之後齊亞亞破土出翠綠的玉米苗,莊戶人拍拍牛的汗津津的豐滿的身體,摸摸牛的高聳的鼻樑,注視牛的.亮亮的眼神,然後把這些慈祥的勞動者牽回牛圈靜養,囑咐飼養員好生餵養一個夏天,只等秋天到了,才把它們又召喚出來拉運玉米秸稈。

儘管在農村的農忙中,牛隻是最傳統的耕地和拉運的工具,但他們對牛沒有白眼和歧視,因爲牛已經成了默默勞作精神的化身,在它們身上流淌着勤勞質樸的血液,在它們身上凝結着農民負重前行的脊樑,在它們身上傳承着民族的自豪和自信。

毛驢

毛驢是故鄉牲畜家族身材較爲矮小的一個類別,它們不像耕牛那樣身材高大氣宇軒昂,但毛驢從不自卑,悠然地生活在故鄉淡定的時光中。就像唐詩宋詞中一個特定的情景,總是把我思鄉的記憶由得得的毛驢的活蹦活跳的跑動聲漸漸拉長,彷彿只要某個清晨或者黃昏,那種驢蹄的迴音傳來,充塞在我耳鼓的便是昔日濃情的喧囂和天籟。

毛驢往往着一身黑裏透白抑或灰褐色的衣服,它們從來不管衣服會被弄髒,只要能夠驅趕掉叮咬它們的蚊蠅或者撓身體某處的癢癢,它們就會躺在驢圈或者場院的地上盡情撒歡。 當然別看毛驢骨骼發育並不如何密實堅韌,但這些並不影響毛驢的力量,它們最終成爲鄉村裏最划算的畜力。是的,吃得比騾兒牛兒要少,乾的活並不比其它同類少。陽春三月毛驢最早從深深春夢中醒來,跟着主人拉着快樂的小平車穿行在鄉下曲曲折折的山路上,拉完糞肥就是拉糧食種子。

夏日裏本來是莊戶人管理田地的繁忙季節,卻也是毛驢們最放縱自己的時候,它們中那些喜歡大聲叫喚長吁短嘆的傢伙這個季節身體突然吃多了新鮮的草而變得膘肥體壯,自然也變得桀驁不馴。只要在路上或者場院裏田地裏碰上順眼的異性,它們便會挺直起身體向天長嘯,表達對異性的愛慕,只多少帶着一種莽撞或者荒唐,令對方十分羞澀難堪,但它們只要看到這樣傾心的異性,不管對方熟悉不熟悉樂意不樂意,總會抒發一見鍾情的愛情。儘管這樣的表達總會招來對方的厭惡或者不理不睬,但它們並不失落,因爲只要有一個異性迴音它的示愛信號,它便覺得比什麼都值,哪怕爲此捱了主人的鞭笞或者斥罵。儘管能夠找到愛侶的概率很小,但它們歲歲年年沒有因爲希望落空而鬱鬱寡歡,只要目標出現,它們就會痛快淋漓地表演一番,這樣看來,它們真可以算是土生土長的好演員。

終於在某個特定的時辰,它們幸福的呼喚找到了迴音,它們衝破了驢圈的束縛掙斷了鐵鏈和繮繩撂下了熱衷的農活,跨過圍欄穿越傳統踩到了冷嘲熱諷,在某個日光流淌的正午或者月色迷離的靜夜,和心愛的夢中情人魚水交歡,村子的夜色被它們溫柔繾綣大大咧咧的情愛而變得更加迷人。之後它們便進入對新生活的憧憬和渴盼,一段幸福的幻想後,它們的下一代呱呱落地了,渾身毛子溼漉漉的,纏着母親吃奶,幾天功夫腿腳就硬朗了,開始和母親分開過火了,有一天它們在場院裏看到自己的孩子已經開始自食其力,臉上露出欣慰的笑容。

騾兒

在鄉下種種畜力中,騾兒算是最壓稱的砝碼,這不僅因爲它的力氣強大無比,可以拉着整車糧食或者別的物什四蹄生風,在山村坦蕩的山路上流星趕月,往打穀場上運送秋天金黃的飽滿的糧食。騾兒可謂不貪懶的性靈,只要主人一聲召喚,它便會拽着沉重的秋實或者別的生產生活物資,及時地送達目的地。這樣說來,它就像山村裏的一個不說空話的性情中人,只要允諾的事情,就會一言九鼎落到實處。

騾兒個頭高大,生來一副彪悍的身子骨,這是不是與它是雜交的物種有關,總之在它的身上繼承了馬兒的魁梧壯實,也延續了驢兒的沉穩和忍耐,的確是鄉村最能夠派上用場的大力士。鄉間也就成了它能夠盡情展示才華的唯一舞臺。你瞧,春天來到山村時,是它主動請纓拽着平車把糞肥拉倒陡峭的山坡地裏,春日的陽光好像滋潤的油彩塗抹在它青筋暴突的身板,它的使命只有前行不能後退,再大的陡坡也不會讓它退卻。夏天裏當耕牛和毛驢開始歡度自己愜意的假期或者享受自己甜蜜的愛情時,唯有騾兒在炎熱的數伏天裏仍然披掛上陣,穿梭在青枝綠葉的玉米地裏,爲玉米追肥鬆土,一行行田壟間留下它們拉着犁鏵激起的層層黃土波浪,汗水從它們的身上滾落在地落地有聲。秋天裏當然更不會少了它們的身影,在主人的呼喊下它們把滿車沉甸甸的秋實拉回打穀場,再任主人蒙上眼睛拉着碌碡碾壓好穀穗和玉蜀黍,才能在晚秋的涼爽天氣裏抓緊尋找自己膨脹的慾望需要安放的愛侶,哪怕只是一刻的歡愉,它們都樂此不疲不輕言放棄。冬天裏當別的朋友們在圈子裏吃食養精神時,又是它拉着曬好的糧食去爲主人換個零花錢以供日常花銷。大雪剛剛被暖流消融,它們就在早春升騰的寒氣中,和主人到山裏拉運石料到河裏拉運河沙到窯廠拉運紅磚到井臺拉運井水,然後在燕子低迴的日子,主人燃放一掛興奮的鞭炮後,在主人的特殊慰勞下吃着平日裏根本吃不上的麩皮欣賞着一眼眼窯洞拔地而起。又在春深似海的天氣裏,馱着主人兒子穿戴紅火的媳婦從山那邊而來,娶回新修的窯洞。

騾兒的一生是忙碌的一生,就像田地裏的莊稼,春華夏育秋實,直至黃葉飄零,騾兒才淡出人們的視線,成爲莊戶人欣賞大力士的美談。但即使這樣,它們在疲憊而死或者老邁而忘後,仍然會樂意被剝皮掉肉爲莊戶人打牙祭,慰藉他們寡淡的胃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