懷念蒲州古城散文

喜歡蒲州古城，也許我是一個愛懷舊的人。

在我的眼中，蒲州古城是一部厚重的史冊，一部非常久遠翔實的煌煌鉅著。且不說人類更早的祖先，如果從舜都蒲阪算起，也該有5000多年的歷史了。試問有幾個城市能與其匹敵呢？舜帝攝政天下，在此築城定都，繁衍生息。黃河從它身邊靜靜流過，灘塗肥沃，蒲葦青青，葳蕤蔥蔥，隨風搖曳，綠海盪漾，故名曰“蒲阪”。也許當年，蒲葦屬於這方土地上的“國花”了吧！蒲葦韌如絲，磐石無轉移。蒲阪，一個生命常青的名字……

令人扼腕痛惜的是，蒲州古城，由於滄桑的變故，成了一座廢墟！一座名副其實的廢墟！

記得魯迅先生說過：“悲劇是將人類的有價值的東西毀滅給人看……”待走進荒蕪坍塌的蒲州古城，我突然想起了這句話，心中是一種蒼涼的悲慼。不是爲了這在風雨中靜臥的殘垣斷壁，而是這座古城所承載的文明軌跡。

我也曾數次經過這裏，但從未停留過。那城牆，那鼓樓，還有那些散落的磚瓦，在眼前風馳電掣般而過，在浮躁喧囂的車窗前隨即消失，消失的無影無蹤。但每每看到與其相關的文字，想到這裏曾是一座古城，一座先民們夢中的天堂，一座河東文明的座標，作爲河東人，我的心愧疚疼痛，該是好好憑弔我們這方家園了。

據說，人類始祖女媧娘娘曾在這裏摶土造人；據說，人類初祖黃帝曾在這裏留下了碩大的足印；據說，堯舜禹都曾在這裏留下了強勁的歷史迴音；據說秦始皇巡視至此，抒發豪情；還據說……然而遠古的.一切已難覓蹤影了，只有思維才能與歷史對接，只有傳說仍由子民口口相繼……

我沿着古城牆遺址尋找，記憶突然變得非常清晰。曾經壯峻堅固的城牆的外層，殘存的大青磚不堪風侵雨蝕，彷彿龍鍾老嫗搖搖欲墜的牙齒，用手輕觸，一塊塊棱角盡失的青磚即鬆動離散。一層層青磚彷彿一層層歷史，一片片碎瓦彷彿一個個故事。正是這一塊塊磚瓦奠基了蒲州曾經的輝煌。這就是蒲州嗎？喜歡這種坦露於原野之上的廢墟，喜歡它傳達出的歷史的強烈骨感。面對這廢墟，我久久的佇立着，凝視着，想把自己融入古城的歷史。我真想對着這片廢墟，對着黃河，對着蒼天，大聲喊——然而卻不知喊什麼。我終於沒有，只是輕輕地走動着，我不願打擾它。它累了，許是沉睡已久，是那樣的寧靜，是那樣的安詳，間或還有輕微的鼾聲。但我卻分明能聽到蒲州脈搏的微微跳動，從歷史深處傳來……

歷史的風雨，把青磚的面目浸蝕的疲倦與憔悴，但卻掩飾不住牆縫裏對大唐的記憶。大唐時期的蒲州，留給後人的永遠是一幀華麗的藝術照。當時在蒲州設立河中府，這是因爲蒲州臨近黃河。假若你向南行十餘里，回首翹望，那時的蒲州城就宛如在黃河中心，故曰“河中府”。中唐時期蒲州又稱中都，意謂長安在西，洛陽在東，蒲州在兩都之中，故爲中都。把蒲州和長安、洛陽相提並論，誰還會、還敢小覷我們眼前這座滄桑廢墟呢？

登上城內遺留下的唯一建築鼓樓，樓上是瘋長的野草。放眼四望，歷史悠遠的氣息如此濃重如此親近，那一處處遺址彷彿瞬間再現一個大唐中都的輪廓：縱橫整齊的街道，鱗次櫛比的樓閣，琳琅滿目的商鋪，熙熙攘攘的人羣……站在這裏，一首民謠飄然入耳：“一巷三閣老，對門九尚書。站在鼓樓往下看，二十四家翰林院。大大小小州縣官，三斗六升菜籽官。”想想看，當時的蒲州該是何等的繁盛？想當年，王之渙登上了與鼓樓相互媲美的鸛雀樓，詩膽開張，吟誦了那首“欲窮千里目，更上一層樓”；想當年，在那座普救寺裏，上演了鶯鶯與張生的千古愛情劇；想當年，那座蒲州浮橋架起了開元盛世的車馬通衢；想當年……一切的一切，遠去了，遠去了……

蒲州已失去了往昔的風采，不過，我們不正是從這衰落的建築中找尋昔日的輝煌來嗎？鼓樓四周門洞上依稀殘存的字跡，述說着這方人傑地靈沃土上的文脈相繼。東面：條嶺雲開麗舜日，涑水澤遠千儒風。額文：曦光普照；西面：疊嶂充光連華嶽，長河天險空秦關。額文：應庚思過。南面：對酒對歌好壽句，臨風相見理玄詩。額文：迎薰解慍；北面：翹瞻北斗層霄處，近接龍門一曲中。額文：仰望霄漢。輝煌的建築已灰飛煙滅，但文人筆下的輝煌仍熠熠生輝，而且會走向永遠……

這是一座就要消失的廢墟，有人說是因爲黃河水氾濫而使蒲州城消失了。將罪過推給黃河，自然說得過去。而我卻不由得想：這是黃河的責任嗎？難道我們就沒有責任麼？一座有着數千年曆史的文化名城，就這樣在很短的時間裏變成一片廢墟。據說當初搬遷時，有些老人對着住了一輩子的蒲州城放聲大哭，聞之令人心酸。那是故土難離，更是對數千年古老文化的痛悼。當時還可以對着古城哭，而今對着這片廢墟，怕是連哭也哭不出來了。

當明天太陽照常升起，當廢墟的背影漸行漸遠，我們還會傳來快樂的歌聲嗎？惟願悲劇不要再發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