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萬萬人中遇到你日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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萬萬人中遇到你日誌

蘇小若和曼麗,是同時認識羅燁的。

大學校園的忍冬樹下,有男生在吹壎,藍衣白褲,手握之處,有聲音,似小蛇,冰冰地游出。這樣一種奇特的樂器,這樣一種奇特的聲音,一下子擊中蘇小若。曼麗悄聲對她說,天哪,小若,這莫不是傳說中的白馬王子?這個王子我追定了。

蘇小若和曼麗很快知道,吹壎的男生叫羅燁,中文系的,念大二,和她們同級。

回到宿舍,曼麗纏着蘇小若給羅燁寫約會信。蘇小若說,萬一人家有女朋友了呢?曼麗說,那我就跟她公平競爭。蘇小若被她纏得沒辦法,在紙上寫上這樣的話:羅燁,我喜歡你,喜歡你的壎。想一想,她又特別在右下角畫了一朵忍冬花,細碎的小花瓣,很溫柔的模樣。曼麗握了紙條跑出去,蘇小若以爲她是心血來潮。彼時,曼麗的男友,正在另一座城讀書。每個月的月末,那個瘦瘦的男孩,都會坐了很遠的火車來看她。

卻在傍晚,見到曼麗興沖沖跑回來,大聲宣佈,她大功告成了,羅燁約她晚上一起去看電影。

蘇小若問,那個坐火車來的男生怎麼辦呢?

曼麗愣一愣,說,我們只是一般朋友,我真的不很喜歡他,我會打電話告訴他,讓他不要再來了。她快快樂樂地換了一條紅裙子去見羅燁。

蘇小若望着她的背影,有點若有所失。窗戶洞開,忍冬樹的花香,隨着微風,淡淡地飄進來。

蘇小若有時會做一個很奇怪的夢,夢裏面,她不知怎的,走到一座孤島上,四面環水,茫茫復蒼蒼。正驚慌失措時,突然聽到壎聲,小蛇般地游過來。她一轉身,就望見了坐在水邊吹壎的羅燁,正含笑望着她。藍衣白褲,陽光明朗。等她再去尋,卻一片霧起……

蘇小若突然地,對壎熱衷起來。她去圖書館查資料,得知這種樂器,早在新石器時代就有了,原不過是石頭製作的,是古代先民們用來誘捕禽獸的輔助工具。可是,有沒有這樣一些夜晚,天空星星滿布,他們吹響石頭,用來喚醒沉睡的愛情?蘇小若忍不住這樣想。她特地跑去樂器店,買了一隻壎。不過拳頭大小,蹲在她的枕邊,像守望的頭顱。

羅燁來她們宿舍,看見蘇小若牀上的壎,他若有所思拿在手上看,放嘴邊吹出一聲悠長的“嗚”,問蘇小若,你也喜歡壎啊?

蘇小若突然臉紅,她彎下腰去,裝作撿掉在地上的書,一邊說,玩着的呢。

羅燁便跟她們說起他的小山村,山道道彎彎裏,他們山裏人,吹着壎度過很長很長的時光。

曼麗說,壎有什麼好聽的,不如古箏好。

蘇小若的心中,卻生了嚮往,那是怎樣一種景象啊,山翠綠,雲潔白,壎的聲音,悠悠不絕。

也在校園裏遇到羅燁,他會衝她含笑點頭,叫她小若。也在校文學社的集會上碰了面,蘇小若這才知道,頻頻亮相於校刊上的“山裏人”,就是羅燁。他用“山裏人”的筆名,寫詩寫隨筆寫散文,文章乾淨得像棉花。而羅燁也始才得知,校刊上化名若水的,原是蘇小若。他的欣賞鋪天蓋地,他說,小若,你真是個才女。

他們談當下流行的作家,也談壎,那刀耕火種時代的渴望與追求。蘇小若的心中,突然涌上點點哀愁,說不上的。

曼麗問蘇小若,怎樣使一個人死心塌地地愛你?

蘇小若說,給他織毛衣,給他做甜點。

忍冬樹樹上的葉,全掉光的時候,曼麗抱一堆淺灰色的毛線回宿舍,說要幫羅燁織一條圍巾。圍巾卻織得半途而廢。曼麗實在沒有那個耐心一針一針,她對蘇小若說,還是去商場給他買一條現成的好了。

蘇小若笑,把曼麗織的拆掉,重新起頭,幫她織好圍巾。曼麗高興得摟住蘇小若的脖子說,小若,將來我若是和羅燁結婚了,一定要請你作伴娘。

第一場冬雪落下的時候,羅燁的脖上,圍上了蘇小若織的圍巾。淺灰色的毛線軟軟的',羅燁的笑容也軟軟的。他和曼麗在雪下堆雪人,鼻尖上落着點點雪花。

曼麗給蘇小若介紹了一個男孩,男孩瘦削白皙。曼麗說,小若,羅燁總說你很孤單,這下子你不孤單了。

蘇小若的心,疼疼地跳了一下。她本想拒絕,但看着快樂的曼麗,她沒說話,算作默許。

日子就有些淡淡地過着。她和男孩,有時會一起散散步,說一些不着邊際的話。回來後,她大體上會忘記掉。羅燁和曼麗,卻成了一對很般配的戀人,羅燁帥氣,曼麗漂亮。偶爾的早晨,羅燁會提着豆漿油條,或奶茶麪包,來叫醒睡懶覺的曼麗。曼麗偶爾的,也會跑去羅燁的宿舍,抱來羅燁換下的髒衣裳,一件一件,在盥洗間裏洗。他們兩個,像夫,與婦了。

週末的時候,4個人約了一起去校外爬山。羅燁熟悉山上的野花野草,他叫出它們的名,如同喚故知。坐在山風呼呼的山頂上,羅燁掏出壎吹,那悽清的聲音,攜着遠古的滄桑和風雨,小蛇般地,就那樣冰冰地游過來。蘇小若拼命壓抑了自己,才能壓住狂跳的心。她表面上平靜如水地聽。

曼麗不愛聽,跳遠了,去攀一棵樹上的野果子。

一擡頭,目光相遇,羅燁的,她的。卻又急急地避開,蘇小若笑說,這山上的風真大。她身邊的男孩趕緊說,風大那我們就回吧。蘇小若應一聲,好。腦中卻空空的。

時光就這樣,清晰着又模糊着。一晃,他們都畢業了。

蘇小若回了她的城,應聘到一所中學做老師。她和那個男孩,沒說分手的話,一畢業,很自然地斷了聯繫。

羅燁本想回家鄉古城去,曼麗卻死活不肯,於是留在大都市。很快應聘到一家公司的企劃部,曼麗也進了一家公司做文員。

秋葉紛落,所有的夢,到此該完結了。

卻突然收到羅燁寄來的信,羅燁說,小若,假如再與萬萬人中遇到你,我們會怎樣?羅燁說,小若,你畫的忍冬花我留着,你織的圍巾,我很喜歡。

原來,一切都是明瞭的。蘇小若突然覺得心口疼得慌,她想起第一次遇見他,忍冬樹下,他手握着壎,悽清的聲音,如小蛇般地,從他的手握之處游出來,就那樣擊中她的靈魂。4年了,她總做着那個奇怪的夢:一座孤島上,她與他相遇,他握着壎,坐在水邊吹,轉瞬卻一片霧起。

有時的相遇,錯過便是千山萬水。

父母急慌慌給蘇小若介紹對象,男孩的工作單位好,家境也富足,更爲難得的是,還長得一表人才。蘇小若沒有理由拒絕,她不鹹不淡地跟那男孩處着,回信給羅燁,我戀愛了,你和曼麗,要幸福哦。

大紅的底子上,撒滿細碎的粉紅的花,一襲白紗的曼麗,偎着西裝筆挺的羅燁,笑得燦若春花,那是曼麗寄給蘇小若的結婚請柬。曼麗說,這請柬具有收藏價值哦,我和羅燁,特地去做的呢。又殷殷相邀,要蘇小若去做她的伴娘。小若,你一定要來哦,你來了,我纔會更幸福,曼麗說。

蘇小若便去了,帶着那個男孩。他們看起來,也是和諧的兩個,她優雅,他英俊。曼麗初見到,就興奮得大叫,小若,你真有眼光,找這麼一個帥哥啊。羅燁在一旁,只是淺淺地笑,沒人處,他暗問一句,小若,你好嗎?

蘇小若答,我很好的。

羅燁笑,你很好我就放心了。轉身走開,那邊,禮花盛放,婚禮正高潮。

回到小城,蘇小若對那個男孩說,我們分手吧。男孩問,爲什麼呢?蘇小若說,我還不想戀愛。男孩說,我可以等。

學校包團去旅遊,有兩條線路,一條是去香港,體味現代氣息。一條是去古城,覓古代印跡。那個古城,是羅燁家鄉的城,蘇小若毫不猶豫地報了名。

到達古城,大家都坐遊船觀民風去了,蘇小若一個人,獨自去了羅燁的小山村。

走上彎彎曲曲的山路時,蘇小若滿腦子想的都是壎,忍冬樹下,藍衣白褲的羅燁,他用壎聲,就那麼輕易地擊中她的靈魂。山雀的叫聲,在山林裏時隱時現,有小溪,穿過山澗,又清清亮亮地流遠了。她找到羅燁的家時,已是薄暮黃昏,她謊稱是進山來看風景的,走着走着就迷路了。

羅燁的父母,很熱情地接待了她,他們端出煮熟的芋頭,還有用切碎的山菜煮的糯米飯,招待她。芋頭香,糯米飯也香,她吃很多。

羅燁的母親笑眯眯對她說,姑娘,你與我們山裏人真有緣,吃得慣我們山裏的飯。

他們向她展示羅燁的照片,是張合影,羅燁和曼麗的。兩個人相偎着,站在城市的高樓前,笑得滿眼生輝。羅燁的母親指着羅燁告訴她,這是我兒子。又指着曼麗告訴她,這是我兒媳,城裏的姑娘呢。

蘇小若笑,伯母你真好福氣。

夜晚的星空下,蘇小若坐在羅燁家門口的石頭上,聽羅燁的父親吹壎。半天空的星星,彷彿都掉落到山頭上。

沒有人知道她的悲傷。壎聲如小蛇,悠悠地,向着遠方游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