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母親離兒有多遠日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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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年冬月二十一日,是母親逝世三週年祭日,按照鄉俗,我們兄弟四人帶着各自的家小及香蠟紙錢到母親墳前祭奠,逝者如斯,遙想母親一生,萬千感慨,溢於言表。母親在人世間所受的罪過,禁不住淚流滿面,痛斷肝腸。記得上世紀八十年代,一個酷冷的夜晚,母親突患腦梗塞症,雖經多種治療,健康的身軀從此一分爲二,半體偏廢,行動不能自如,生活難以自理。一個耿而且柔,淑賢俊秀、能幹利落的她遭此大難,並沒有淡忘對兒孫的教育和訓責,對家庭的瑣事仍然發號司命,細微安排。

母親離兒有多遠日誌

我的母親十七歲時下嫁給我的父親,同年便生下了我。記憶中的母親是一個漂亮、乾淨、整潔、衣着得體的女人。雖然以後又給我生下了幾個弟弟,但仍不失爲一個大姑娘的風采。她勤快,幹事非常利索,待人接物,打理家務非常出色。在那個小小的土坯房裏,一點破舊的傢俱,擺放的整齊有序;牆體地面灰塵打掃的乾乾淨淨;那個用土坯壘成的竈臺,上罩一點白灰,她每天都要擦拭幾遍,用低劣的原糧加工能做出噴香的飯菜。我兄弟幾人的衣着儘管在那個年代,粗衣補丁,同那些破衣爛衫的童友相較,仍彰顯出色,因爲我的母親有一雙巧手。那個時候我們最害怕的是剃頭,那就是把頭用溫水悶溼,用剃頭刀在頭上剃髮。每次剃頭都是母親親自操刀,將頭剃得光淨明亮,狀如葫蘆,俗稱葫蘆頭。長大後的我,取其諧音爲福祿頭。其實福祿在哪裏呢?跟我同代的童年,有的高官得坐,有的布衣庶民,是時運不濟,還是命運多艱,怎能是一個福祿言清。

有一次剃頭,我跑了,跑出很遠,躲在河邊的小樹林裏,後來被母親找見,一頓飽打,頭還是剃了,我哭了,母親也哭了。她後悔打了我,因那時狼很多,有時白天都能看見狼在河邊對面坡上走動。我一個七八歲的孩子,躲在樹林裏萬一遇見了狼怎麼辦?這不是要她的命嗎?平時母親是捨不得打我的,只此一次。我淘氣好動,上學逃學,母親總是從正面教育我而從不責之於皮肉。她鼓勵我好好唸書,甚至能說出“萬般皆下品,唯有讀書高”一類的洋話。

母親具有多方面的才能,她不但勤於理家,還具有文藝細胞。她會唱一些秦腔、眉戶、商洛花鼓等段子,聲音悅耳動聽。晚上飯後,勞累一天的她坐在炕頭上給我們唱《謝瑤環》、《遊龜山》等劇目。她非標準的唱腔,面部的愛恨情仇絕不亞於一個專業演員,簡直使我相信“此曲只應天上有”。母親勤快執着,在六十年代中期,那個困難的日子裏,我家原住的那小三間土坯房,以容納不下我們居住。

她自己主張再蓋三間土房,當時遭到父親極力反對,母親硬是說服了父親。擔土、和泥、脫坯、去山裏砍木料、借錢買磚瓦、請人幫工蓋起了三間廈房。我們的居住環境一下子寬敞了許多。肌體的勞累使母親也消瘦了很多。母親,慈母!在我上學的時候,母親用各色的破布頭,給我拼做了一個既好看又實用的書包。她每次送我去學校,總是千叮嚀萬囑咐要我好好認字、好好學習,希望成人成材,不要像她那樣不識文墨,只能生孩子,沒日沒夜拼死幹活以維生計。放學回家,她總是把加熱的'飯菜遞到兒手,在一邊看着我吃飽喝好。直到我上初、高中時,每次回家鍋底煨着火,鍋裏坐着一大瓷碗飯等兒食用,而她自己還在生產隊上工,吃飽了沒有,因那是個少食缺衣的年代。衣衫破了,有娘縫補;兒子餓了,有娘做食;兒受挫折,有娘激行;兒子病了,娘恨不能以身替之。而我那時並沒有體會娘恩。

我的父親老實巴交,少語寡言,家裏一切事情都是母親做主。兒子長大成人,娶妻蓋房,人前人後,都靠母親一手張羅。她辦事之利落,言語之中聽,性格之包容,待人以敦厚,贏得了鄰里之間的衆口皆碑。遺憾的是母親的基因給我們遺傳甚少,倒是父親那種懦弱、膽小怕事、老實的基因遺傳甚多。

病榻上的母親,蒼老了許多,滿頭烏髮已霜雪盡染,病前那堅毅、笑容可掬的面龐存在有幾多憂愁,生活起居要靠人以助。由於長期臥牀,她患上了嚴重的難以治癒的褥瘡,完好皮膚潰爛的傷痕累累。每當我給她敷藥時,問她疼嗎,她搖頭說不疼。我自問,她哪是不疼,是疼在心裏,是難以抹平的心痛。由於大小便失禁,只要母親一大小便在牀上,她就喊我,給她更換並拿去洗滌。我跟母親常開玩笑:“哎呀,老孃,你咋成這人了?我小時候你一把屎一把尿將我養大,現在你以老變小,老小老小,輪到兒給你擦屎倒尿了。這是自然的歸還,也是自然的輪迴”。

母親笑了。我看到的是母親那不得已、極痛苦的微笑。據說人年輕的時候非常乾淨的人,到後來老時都在污穢中度過。這是不是預言呢?母親無奈,我也無奈。俗話說,久病牀前無孝子,母親長時間這樣,我厭其煩,在她面前多次發脾氣,看到我臉色不好,她便哭泣落淚,訴說她養我之艱辛,我詛咒這萬惡的病魔,將一位心地良善的母親折騰的如此這般,兒言語裏責怪母親,而心裏早已難受至極。雖多次在母親面前說過:你還不死,死了享福,死了再不受罪和再不害人了。母親說:媽的罪過還沒有到頭,上帝不可能收她。現在想來說這些話,兒不孝,兒確實不孝。能否可求得母親的寬恕嗎?

那是一個淒冷的夜晚,母親去了。當時我們以爲她能熬過這個冬季而沒有在她身邊陪護,誰能想到她竟不辭而別了,身邊竟沒有一個子孫。第二天我們才發現她遍體冰涼,氣息全無,身體下的被褥全部被尿液浸透,潰爛的褥瘡還在向外流膿,慈祥的面容已變得扭曲而不忍睹。因她在我弟家,我不好說甚,只有暗自悲傷。母親,可憐的母親,含辛茹苦養育的四個兒子臨走時,竟沒有一個人陪護在她身旁,我悔死了。

她是怎麼走的,是憤恨?是孤獨?還是牽掛?沒有留下片言隻語,再不向兒要吃要喝,再也不受人世上艱難困苦。想起母親的音容和兒的不孝,我常跪在靈前,痛徹心扉,泣淚交流。母親給了我生命,給了我幸福,給了我所需的一切一切,而我給了她什麼?我爲我感到悲哀。也許是上天垂憐母親的苦難,入殮時下起了大雪,那漫天的雪花爲母落淚,天地一色的白裝爲母掛孝,送母遠行。

母親走了,前無古人的我已兒孫繞膝,鬚髮皆白,歲月無多而將要成爲他們的古人。母親對兒的期望已化作鏡中花,水中月望不可及。母親走了,離兒多遠,兒千呼萬喚,奈何關山重重,陰陽隔世,兒想娘只能在夢中。母親是瑤池仙女,月宮嫦娥,在虛無縹緲的仙境中輕歌漫舞。可否還記得你在凡間的後輩兒孫?你給兒留了什麼,是幾多的懺悔與無盡的思念。我可憐的母親,你想兒否?

眺望星空,那顆最亮的星據說是母愛之星,給萬物佈施着光明,她是不會隕落的。

謹以此文祭我至親至愛受苦受難的母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