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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虞美人》陳亮宋詞鑑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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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虞美人

《虞美人》陳亮宋詞鑑賞

寄辛幼安,和見懷韻

陳亮

老去憑誰說?

看幾番、神奇臭腐,夏裘冬葛!

父老長安今餘幾?

後死無仇可雪。

猶未燥、當時生髮!

二十五絃多少恨,算世間、那有平分月!

胡婦弄,漢宮瑟。

樹猶如此堪重別!

只使君、從來與我,話頭多合。

行矣置之無足問,誰換妍皮癡骨?

但莫使伯牙弦絕!

九轉丹砂牢拾取,管精金只是尋常鐵。

龍共虎,應聲裂。

陳亮詞作鑑賞

陳亮在作詞中善於用典使事,這使他的作品能在有限的篇幅裏大大增加內容。他運用歷史典故,不同於其他詞作者,有其獨特的方法,那就是不拘限於原來的歷史故事,而是取其一個側面,死事活用,以襯托自己想要表達的思想感情。因此,讀他的詞,必須反覆揣摩,才能領略其深刻的涵義。這首詞就該這樣。

陳亮與辛棄疾(字幼安)同爲南宋前期著名的愛國詞人。二人志同道合,意氣相投,感情至深,但各以事牽,相見日少。淳熙十五年(1188)冬,陳亮約朱熹在贛閩交界處的紫溪與辛棄疾會面。陳亮先由浙江東陽到江西上饒,訪問了罷官閒居帶湖的辛棄疾。

然後,二人同往紫溪,等候朱熹,在那裏盤桓了十日,朱熹竟不至,未能會談,陳亮只好東歸。別後,辛棄疾惆悵懷思,乃作《虞美人》一首以寄意。時隔五日,恰好收到陳亮索詞的書信,棄疾便將《虞美人》錄寄。

陳亮的這首“老去憑誰說”,就是答辛棄疾那首《虞美人》原韻的。自此以後,兩人又用同調同韻互相唱和,各得詞二首。他們這時期的交往,便成爲詞史上的一段佳話。

上片主旨在於議論天下大事。首句“老去憑誰說”,寫知音難覓,而年已老大,不惟壯志莫酬,甚至連找一個可以暢談天下大事的同伴都不容易。這是何等痛苦的事!作者藉此一句,引出以下的全部思想和感慨。

他先言世事顛倒變化,雪仇復土無望,令人痛憤;下片則說二人雖已老大,但從來都是志同道合的,今後還要互相鼓勵,堅持共同主張,奮鬥到底。

作者先借《莊子·知北遊》中“臭腐復化爲神奇,神奇復化爲臭腐”和《淮南子》所說的“冬日之葛”、“夏日之裘”來指說世事的不斷反覆變化,並且,越變越顛倒錯亂,越變對國家越不利,人們日漸喪失了收復失地的失望。且看,“父老長安今餘幾?”南渡已數十年了,那時留在中原的父老,活到今天的已所剩無幾;如今在世的,當年都是乳臭未乾的嬰兒。朝廷數十年偏居江南,不圖恢復,對人們心理有極大的麻痹作用。經歷過“靖康之變”的老一輩先後謝世,後輩人卻從“生髮未燥”的嬰孩時期就習慣於南北分立的現狀,並視此爲固然,他們勢必早已形成了“無仇可雪”的錯誤認識,從而徹底喪失了民族自尊心和戰鬥力。這纔是令人憂慮的問題。上片最後四句,重申中原被佔,版圖半入於金之恨。詞以“二十五絃”之瑟,兼寓分破與悲恨兩重意思。《史記·封禪書》記:“太帝使素女鼓五十弦瑟,悲,帝禁不止,故破其瑟爲二十五絃。”一如圓月平分,使缺其半,同是一大恨事。末再以“胡婦弄,漢宮瑟”,承上“二十五絃”,補出“多少恨”的一個例證。漢、胡代指宋、金,南宋詩詞中屢見,如陸游《得韓無咎書寄使虜時宴東都驛中所作小闋》詩云:“上源驛中搥畫鼓,漢使作客胡作主。”而說漢宮瑟爲胡婦所弄,又藉以指說汴京破後禮器文物被金人掠取一空的悲劇。《宋史及皇后、太子北歸,宮中貴重器物圖書並捆載以去,其中就有“大樂、教坊樂器”一項。只提“胡婦弄,漢宮瑟”,就具體可感而又即小見大地寫出故都淪亡的悲痛,則“靖康恥,猶未雪;臣子恨,何時滅”的.憤慨自在其中,同時對南宋朝廷屢次向金人屈躬卑膝,恢復大業坐失良機的現實,也就有所揭露、鞭撻。讀到這裏,再回頭去看“老去憑誰說”一句,益感作者一腔憂憤,滿腹牢騷,都是由此而發的。

下片轉入抒情。所抒之情正與上片所論之事相一致。作者深情地抒寫了他與辛棄疾建立在改變南宋屈辱現實這一共同理想基礎上的真摯友誼。過片一句“樹猶如此堪重別”,典出《世說新語。言語》。東晉桓溫北征時,見當年移種之柳已大十圍,嘆息道:“木猶如此,人何以堪!”“堪重別”即“豈堪重別”,陳、辛上饒一別,實成永訣,六年之後,陳亮就病逝了。

雖然他當時無法預料這點,但相見之難,卻在意料之中。這一句並非突如其來,而是上承“老去憑誰說”自然引出的。下句“只使君、從來與我,話頭多合”,又正是對豈“堪重別”原因的解釋,也與詞首“老去”一句遙相呼應。這句正面肯定只有辛棄疾纔是最能理解他的唯一知己。據辛詞《虞美人》題下小序記,此次陳亮別後,棄疾曾追趕到鷺鶿林,因雪深路滑無法前進,才悻悻而歸。“行矣置之無足問”一句,就是針對這件事寬慰這個遠方友人的,也是回答對方情深意切的相思。句後綴以“誰換妍皮癡骨”,意爲自己執着於抗金大業,儘管人們以“妍皮癡骨”相看待,我終不想去改變它了。“妍皮癡骨”出自《晉書。慕容超載記》。南燕主慕容德之侄慕容超少時流落長安,爲了避免被後秦姚氏拘捕,故意裝瘋行乞,使秦人都歧視他。惟姚紹見其相貌不凡,便向姚興推薦他。慕容超被召見時,注意隱藏起自己的才識風度,姚興見後,果然大爲鄙視,對姚紹說:“諺雲‘妍皮不裹癡骨’,妄語耳。”“妍皮”,謂俊美的外貌:“癡骨”,指愚笨的內心。諺語原意本謂:儀表堂堂者,其內心必不愚蠢。姚興以爲慕容超雖貌似聰雋,而實則胸無智略,便說諺語並不正確,對慕容超的行動也不限制。

作者藉此來說明,即使世人都說他們是“妍皮裹癡骨”,遭到誤解和鄙視,他們的志向也永不會變。正因爲如此,他們的友情乃愈可貴,所以就自然地發而爲“但莫使伯牙琴絕”的祝願,將兩人的友情跟抗金的共同志向聯繫到一起,使這種感情昇華到聖潔的地步。然後,話題一轉,寫出“九轉丹砂牢拾取,管精金只是尋常鐵”。這兩句至理名言,實際說的還是救國之道。

看到這裏,我們怎能不爲作者那種“一息尚存,此志不容稍懈”的精神所感動!這裏,作者信手拈來歷代相傳的煉丹術中所謂經過九轉煉成的丹砂可以點鐵成金的說法,表達出儘管尋常的鐵也要煉成精金的恆心,比喻只要堅定信心,永不鬆懈,抓住一切時機,則救國大業必能成功。最後,再借龍虎丹煉成而迸裂出鼎之狀,以“龍共虎,應聲裂”這鏗鏘有力的六個字,刻畫勝利時刻必將到來的不可阻止之勢。至此,全詞方戛然而止。這最後幾句乃是作者與其友人的共勉之辭,也是他們的共同心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