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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史記》卷四十三 趙世家第十三大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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趙氏之先,與秦共祖。至中衍,爲帝大戊御。其後世蜚廉有子二人,而命其一子曰惡來,事紂,爲周所殺,其後爲秦。惡來弟曰季勝,其後爲趙。

《史記》卷四十三 趙世家第十三

季勝生孟增。孟增幸於周成王,是爲宅皋狼。皋狼生衡父,衡父生造父。造父幸於周繆王。造父取驥之乘匹,與桃林盜驪、驊騮、綠耳,獻之繆王。繆王使造父御,西巡狩,見西王母,樂之忘歸。而徐偃王反,繆王日馳千里馬,攻徐偃王,大破之。乃賜造父以趙城,由此爲趙氏。

自造父已下六世至奄父,曰公仲,周宣王時伐戎,爲御。及千畝戰,奄父脫宣王。奄父生叔帶。叔帶之時,周幽王無道,去周如晉,事晉文侯,始建趙氏於晉國。

自叔帶以下,趙宗益興,五世而至趙夙。

趙夙,晉獻公之十六年伐霍、魏、耿,而趙夙爲將伐霍。霍公求奔齊。晉大旱,卜之,曰“霍太山爲祟”。使趙夙召霍君於齊,復之,以奉霍太山之祀,晉復穰。晉獻公賜趙夙耿。

夙生共孟,當魯閔公之元年也。共孟生趙衰,字子餘。

趙衰卜事晉獻公及諸公子,莫吉;卜事公子重耳,吉,即事重耳。重耳以驪姬之亂亡奔翟,趙衰從。翟伐廧咎如,得二女,翟以其少女妻重耳,長女妻趙衰而生盾。初,重耳在晉時,趙衰妻亦生趙同、趙括、趙嬰齊。趙衰從重耳出亡,凡十九年,得反國。重耳爲晉文公,趙衰爲原大夫,居原,任國政。文公所以反國及霸,多趙衰計策,語在晉事中。

趙衰既反晉,晉之妻固要迎翟妻,而以其子盾爲適嗣,晉妻三子皆下事之。晉襄公之六年,而趙衰卒,諡爲成季。

趙盾代成季任國政二年而晉襄公卒,太子夷皋年少。盾爲國多難,欲立襄公弟雍。雍時在秦,使使迎之。太子母日夜啼泣,頓首謂趙盾曰:“先君何罪,釋其適子而更求君?”趙盾患之,恐其宗與大夫襲誅之,乃遂立太子,是爲靈公,發兵距所迎襄公弟於秦者。靈公既立,趙盾益專國政。

靈公立十四年,益驕。趙盾驟諫,靈公弗聽。及食熊蹯,胹不熟,殺宰人,持其屍出,趙盾見之。靈公由此懼,欲殺盾。盾素仁愛人,嘗所食桑下餓人反扞救盾,盾以得亡。未出境,而趙穿弒靈公而立襄公弟黑臀,是爲成公。趙盾復反,任國政。君子譏盾“爲正卿,亡不出境,反不討賊”,故太史書曰“趙盾弒其君”。晉景公時而趙盾卒,諡爲宣孟,子朔嗣。

趙朔,晉景公之三年,朔爲晉將下軍救鄭,與楚莊王戰河上。朔娶晉成公姊爲夫人。

晉景公之三年,大夫屠岸賈欲誅趙氏。初,趙盾在時,夢見叔帶持要而哭,甚悲;已而笑,拊手且歌。盾卜之,兆絕而後好。趙史援佔之,曰:“此夢甚惡,非君之身,乃君之子,然亦君之咎。至孫,趙將世益衰。”屠岸賈者,始有寵於靈公,及至於景公而賈爲司寇,將作難,乃治靈公之賊以致趙盾,遍告諸將曰:“盾雖不知,猶爲賊首。以臣弒君,子孫在朝,何以懲罪?請誅之。”韓厥曰:“靈公遇賊,趙盾在外,吾先君以爲無罪,故不誅。今諸君將誅其後,是非先君之意而今妄誅。妄誅謂之亂。臣有大事而君不聞,是無君也。”屠岸賈不聽。韓厥告趙朔趣亡。朔不肯,曰:“子必不絕趙祀,朔死不恨。”韓厥許諾,稱疾不出。賈不請而擅與諸將攻趙氏於下宮,殺趙朔、趙同、趙括、趙嬰齊,皆滅其族。

趙朔妻成公姊,有遺腹,走公宮匿。趙朔客曰公孫杵臼,杵臼謂朔友人程嬰曰:“胡不死?”程嬰曰:“朔之婦有遺腹,若幸而男,吾奉之;即女也,吾徐死耳。”居無何,而朔婦免身,生男。屠岸賈聞之,索於宮中。夫人置兒絝中,祝曰:“趙宗滅乎,若號;即不滅,若無聲。”及索,兒竟無聲。已脫,程嬰謂公孫杵臼曰:“今一索不得,後必且復索之,柰何?”公孫杵臼曰:“立孤與死孰難?”程嬰曰:“死易,立孤難耳。”公孫杵臼曰:“趙氏先君遇子厚,子彊爲其難者,吾爲其易者,請先死。”乃二人謀取他人嬰兒負之,衣以文葆,匿山中。程嬰出,謬謂諸將軍曰:“嬰不肖,不能立趙孤。誰能與我千金,吾告趙氏孤處。”諸將皆喜,許之,發師隨程嬰攻公孫杵臼。杵臼謬曰:“小人哉程嬰!昔下宮之難不能死,與我謀匿趙氏孤兒,今又賣我。縱不能立,而忍賣之乎!”抱兒呼曰:“天乎天乎!趙氏孤兒何罪?請活之,獨殺杵臼可也。”諸將不許,遂殺杵臼與孤兒。諸將以爲趙氏孤兒良已死,皆喜。然趙氏真孤乃反在,程嬰卒與俱匿山中。

居十五年,晉景公疾,卜之,大業之後不遂者爲祟。景公問韓厥,厥知趙孤在,乃曰:“大業之後在晉絕祀者,其趙氏乎?夫自中衍者皆嬴姓也。中衍人面鳥噣,降佐殷帝大戊,及周天子,皆有明德。下及幽厲無道,而叔帶去周適晉,事先君文侯,至於成公,世有立功,未嘗絕祀。今吾君獨滅趙宗,國人哀之,故見龜策。唯君圖之。”景公問:“趙尚有後子孫乎?”韓厥具以實告。於是景公乃與韓厥謀立趙孤兒,召而匿之宮中。諸將入問疾,景公因韓厥之衆以脅諸將而見趙孤。趙孤名曰武。諸將不得已,乃曰:“昔下宮之難,屠岸賈爲之,矯以君命,並命羣臣。非然,孰敢作難!微君之疾,羣臣固且請立趙後。今君有命,羣臣之願也。”於是召趙武、程嬰遍拜諸將,遂反與程嬰、趙武攻屠岸賈,滅其族。復與趙武田邑如故。

及趙武冠,爲成人,程嬰乃辭諸大夫,謂趙武曰:“昔下宮之難,皆能死。我非不能死,我思立趙氏之後。今趙武既立,爲成人,復故位,我將下報趙宣孟與公孫杵臼。”趙武啼泣頓首固請,曰:“武願苦筋骨以報子至死,而子忍去我死乎!”程嬰曰:“不可。彼以我爲能成事,故先我死;今我不報,是以我事爲不成。”遂自殺。趙武服齊衰三年,爲之祭邑,春秋祠之,世世勿絕。

趙氏復位十一年,而晉厲公殺其大夫三郤。欒書畏及,乃遂弒其君厲公,更立襄公曾孫周,是爲悼公。晉由此大夫稍彊。

趙武續趙宗二十七年,晉平公立。平公十二年,而趙武爲正卿。十三年,吳延陵季子使於晉,曰:“晉國之政卒歸於趙武子、韓宣子、魏獻子之後矣。”趙武死,諡爲文子。

文子生景叔。景叔之時,齊景公使晏嬰於晉,晏嬰與晉叔向語。嬰曰:“齊之政後卒歸田氏。”叔向亦曰:“晉國之政將歸六卿。六卿侈矣,而吾君不能恤也。”

趙景叔卒,生趙鞅,是爲簡子。

趙簡子在位,晉頃公之九年,簡子將合諸侯戍於周。其明年,入周敬王於周,闢弟子朝之故也。

晉頃公之十二年,六卿以法誅公族祁氏、羊舌氏,分其邑爲十縣,六卿各令其族爲之大夫。晉公室由此益弱。

後十三年,魯賊臣陽虎來奔,趙簡子受賂,厚遇之。

趙簡子疾,五日不知人,大夫皆懼。醫扁鵲視之,出,董安於問。扁鵲曰:“血脈治也,而何怪!在昔秦繆公嘗如此,七日而寤。寤之日,告公孫支與子輿曰:‘我之帝所甚樂。吾所以久者,適有學也。帝告我:“晉國將大亂,五世不安;其後將霸,未老而死;霸者之子且令而國男女無別。”’公孫支書而藏之,秦讖於是出矣。獻公之亂,文公之霸,而襄公敗秦師於殽而歸縱淫,此子之所聞。今主君之疾與之同,不出三日疾必間,間必有言也。”

居二日半,簡子寤。語大夫曰:“我之帝所甚樂,與百神遊於鈞天,廣樂九奏萬舞,不類三代之樂,其聲動人心。有一熊欲來援我,帝命我射之,中熊,熊死。又有一羆來,我又射之,中羆,羆死。帝甚喜,賜我二笥,皆有副。吾見兒在帝側,帝屬我一翟犬,曰:‘及而子之壯也,以賜之。’帝告我:‘晉國且世衰,七世而亡,嬴姓將大敗周人於範魁之西,而亦不能有也。今餘思虞舜之勳,適餘將以其胄女孟姚配而七世之孫。’”董安於受言而書藏之。以扁鵲言告簡子,簡子賜扁鵲田四萬畝。

他日,簡子出,有人當道,闢之不去,從者怒,將刃之。當道者曰:“吾欲有謁於主君。”從者以聞。簡子召之,曰:“譆,吾有所見子晣也。”當道者曰:“屏左右,願有謁。”簡子屏人。當道者曰:“主君之疾,臣在帝側。”簡子曰:“然,有之。子之見我,我何爲?”當道者曰:“帝令主君射熊與羆,皆死。”簡子曰:“是,且何也?”當道者曰:“晉國且有大難,主君首之。帝令主君滅二卿,夫熊與羆皆其祖也。”簡子曰:“帝賜我二笥皆有副,何也?”當道者曰:“主君之子將克二國於翟,皆子姓也。”簡子曰:“吾見兒在帝側,帝屬我一翟犬,曰‘及而子之長以賜之’。夫兒何謂以賜翟犬?”當道者曰:“兒,主君之子也。翟犬者,代之先也。主君之子且必有代。及主君之後嗣,且有革政而胡服,並二國於翟。”簡子問其姓而延之以官。當道者曰:“臣野人,致帝命耳。”遂不見。簡子書藏之府。

異日,姑布子卿見簡子,簡子遍召諸子相之。子卿曰:“無爲將軍者。”簡子曰:“趙氏其滅乎?”子卿曰:“吾嘗見一子於路,殆君之子也。”簡子召子毋恤。毋恤至,則子卿起曰:“此真將軍矣!”簡子曰:“此其母賤,翟婢也,奚道貴哉?”子卿曰:“天所授,雖賤必貴。”自是之後,簡子盡召諸子與語,毋恤最賢。簡子乃告諸子曰:“吾藏寶符於常山上,先得者賞。”諸子馳之常山上,求,無所得。毋恤還,曰:“已得符矣。”簡子曰:“奏之。”毋恤曰:“從常山上臨代,代可取也。”簡子於是知毋恤果賢,乃廢太子伯魯,而以毋恤爲太子。

後二年,晉定公之十四年,範、中行作亂。明年春,簡子謂邯鄲大夫午曰:“歸我衛士五百家,吾將置之晉陽。”午許諾,歸而其父兄不聽,倍言。趙鞅捕午,囚之晉陽。乃告邯鄲人曰:“我私有誅午也,諸君欲誰立?”遂殺午。趙稷、涉賓以邯鄲反。晉君使籍秦圍邯鄲。荀寅、範吉射與午善,不肯助秦而謀作亂,董安於知之。十月,範、中行氏伐趙鞅,鞅奔晉陽,晉人圍之。範吉射、荀寅仇人魏襄等謀逐荀寅,以樑嬰父代之;逐吉射,以範皋繹代之。荀櫟言於晉侯曰:“君命大臣,始亂者死。今三臣始亂而獨逐鞅,用刑不均,請皆逐之。”十一月,荀櫟、韓不佞、魏哆奉公命以伐範、中行氏,不克。範、中行氏反伐公,公擊之,範、中行敗走。丁未,二子奔朝歌。韓、魏以趙氏爲請。十二月辛未,趙鞅入絳,盟於公宮。其明年,知伯文子謂趙鞅曰:“範、中行雖信爲亂,安於發之,是安於與謀也。晉國有法,始亂者死。夫二子已伏罪而安於獨在。”趙鞅患之。安於曰:“臣死,趙氏定,晉國寧,吾死晚矣。”遂自殺。趙氏以告知伯,然後趙氏寧。

孔子聞趙簡子不請晉君而執邯鄲午,保晉陽,故書春秋曰“趙鞅以晉陽畔”。

趙簡子有臣曰周舍,好直諫。周舍死,簡子每聽朝,常不悅,大夫請罪。簡子曰:“大夫無罪。吾聞千羊之皮不如一狐之腋。諸大夫朝,徒聞唯唯,不聞周舍之鄂鄂,是以憂也。”簡子由此能附趙邑而懷晉人。

晉定公十八年,趙簡子圍範、中行於朝歌,中行文子奔邯鄲。明年,衛靈公卒。簡子與陽虎送衛太子蒯聵於衛,衛不內,居戚。

晉定公二十一年,簡子拔邯鄲,中行文子奔柏人。簡子又圍柏人,中行文子、範昭子遂奔齊。趙竟有邯鄲、柏人。範、中行餘邑入於晉。趙名晉卿,實專晉權,奉邑侔於諸侯。

晉定公三十年,定公與吳王夫差爭長於黃池,趙簡子從晉定公,卒長吳。定公三十七年卒,而簡子除三年之喪,期而已。是歲,越王句踐滅吳。

晉出公十一年,知伯伐鄭。趙簡子疾,使太子毋恤將而圍鄭。知伯醉,以酒灌擊毋恤。毋恤羣臣請死之。毋恤曰:“君所以置毋恤,爲能忍訽。”然亦慍知伯。知伯歸,因謂簡子,使廢毋恤,簡子不聽。毋恤由此怨知伯。

晉出公十七年,簡子卒,太子毋恤代立,是爲襄子。

趙襄子元年,越圍吳。襄子降喪食,使楚隆問吳王。

襄子姊前爲代王夫人。簡子既葬,未除服,北登夏屋,請代王。使廚人操銅枓以食代王及從者,行斟,陰令宰人各以枓擊殺代王及從官,遂興兵平代地。其姊聞之,泣而呼天,摩笄自殺。代人憐之,所死地名之爲摩笄之山。遂以代封伯魯子周爲代成君。伯魯者,襄子兄,故太子。太子蚤死,故封其子。

襄子立四年,知伯與趙、韓、魏盡分其範、中行故地。晉出公怒,告齊、魯,欲以伐四卿。四卿恐,遂共攻出公。出公奔齊,道死。知伯乃立昭公曾孫驕,是爲晉懿公。知伯益驕。請地韓、魏,韓、魏與之。請地趙,趙不與,以其圍鄭之辱。知伯怒,遂率韓、魏攻趙。趙襄子懼,乃奔保晉陽。

原過從,後,至於王澤,見三人,自帶以上可見,自帶以下不可見。與原過竹二節,莫通。曰:“爲我以是遺趙毋恤。”原過既至,以告襄子。襄子齊三日,親自剖竹,有朱書曰:“趙毋恤,餘霍泰山山陽侯天使也。三月丙戌,餘將使女反滅知氏。女亦立我百邑,餘將賜女林胡之地。至於後世,且有伉王,赤黑,龍面而鳥噣,鬢麋髭<冉頁>,大膺大胸,脩下而馮,左衽界乘,奄有河宗,至於休溷諸貉,南伐晉別,北滅黑姑。”襄子再拜,受三神之令。

三國攻晉陽,歲餘,引汾水灌其城,城不浸者三版。城中懸釜而炊,易子而食。羣臣皆有外心,禮益慢,唯高共不敢失禮。襄子懼,乃夜使相張孟同私於韓、魏。韓、魏與合謀,以三月丙戌,三國反滅知氏,共分其地。於是襄子行賞,高共爲上。張孟同曰:“晉陽之難,唯共無功。”襄子曰:“方晉陽急,羣臣皆懈,惟共不敢失人臣禮,是以先之。”於是趙北有代,南並知氏,彊於韓、魏。遂祠三神於百邑,使原過主霍泰山祠祀。

其後娶空同氏,生五子。襄子爲伯魯之不立也,不肯立子,且必欲傳位與伯魯子代成君。成君先死,乃取代成君子浣立爲太子。襄子立三十三年卒,浣立,是爲獻侯。

獻侯少即位,治中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