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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晉書》卷三十 志第二十大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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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刑法志】

《晉書》卷三十 志第二十

傳曰:“齊之以禮,有恥且格。”刑之不可犯,不若禮之不可逾,則昊歲比於犧年,宜有降矣。若夫穹圓肇判,宵貌攸分,流形播其喜怒,稟氣彰其善惡,則有自然之理焉。念室後刑,衢樽先惠,將以屏除災害,引導休和,取譬琴瑟,不忘銜策,擬陽秋之成化,若堯舜之爲心也。效原布肅,軒皇有轡野之師;雷電揚威,高辛有觸山之務。陳乎兵甲而肆諸市朝,具嚴天刑,以懲亂首,論其本意,蓋有不得已而用之者焉。是以丹浦興仁,羽山鹹服。而世屬僥倖,事關攸蠹,政失禮微,獄成刑起,則孔子曰:“聽訟吾猶人也,必也使無訟乎!”及周氏龔行,卻收鋒刃,祖述生成,憲章堯禹,政有膏露,威兼禮樂,或觀辭以明其趣,或傾耳以照其微,或彰善以激其情,或除惡以崇其本。至夫取威定霸,一匡九合,寓言成康,不由凝網,此所謂酌其遺美,而愛民治國者焉。若乃化蔑彝倫,道睽明慎,則夏癸之虔劉百姓,商辛之毒{疒甫}四海,衛鞅之無所自容,韓非之不勝其虐,與夫《甘棠》流詠,未或同歸。秦文初造參夷,始皇加之抽協,囹圄如市,悲哀盈路。漢王以三章之法以吊之,文帝以刑厝之道以臨之,於時百姓欣然,將逢交泰。而犴逐情遷,科隨意往,獻瓊杯於闕下,徙青衣於蜀路,覆醢裁刑,傾宗致獄。況乃數囚於京兆之夜,五日於長安之市,北闕相引、中都繼及者,亦往往而有焉。而將亡之國,典刑鹹棄,刊章以急其憲,適意以寬其網,桓靈之季,不其然歟!魏明帝時,宮室盛興,而期會迫急,有稽限者,帝親召問,言猶在口,身首已分。王肅抗疏曰:“陛下之所行刑,皆宜死之人也。然衆庶不知,將爲倉卒,願陛下下之於吏而暴其罪。均其死也,不污宮掖,不爲搢紳驚惋,不爲遠近所疑。人命至重,難生易殺,氣絕而不續者也,是以聖王重之。孟軻雲:'殺一不辜而取天下者,仁者不爲也。'”

世祖武皇帝接三統之微,酌千年之範,乃命有司,大明刑憲。於時詔書頒新法於天下,海內同軌,人甚安之。條綱雖設,稱爲簡惠,仰昭天眷,下濟民心,道有法而無敗,德俟刑而久立。及晉圖南徙,百有二年,仰止前規,挹其流潤,江左無外,蠻陬來格。孝武時,會稽王道子傾弄朝權,其所樹之黨,貨官私獄,烈祖惛迷,不聞司敗,晉之綱紀大亂焉。

傳曰“三皇設言而民不違,五帝畫象而民知禁”,則《書》所謂“象以典刑,流宥五刑,鞭作官刑,撲作教刑”者也。然則犯黥者皁其巾,犯劓者丹其服,犯臏者墨其體,犯宮者雜其屢,大辟之罪,殊刑之極,布其衣裾而無領緣,投之於市,與衆棄之。舜命皋陶曰;“五刑有服,五服三就,五流有宅,五宅三居。”方乎前載,事既參倍。夏后氏之王天下也,則五刑之屬三千。殷因於夏,有所損益。周人以三典刑邦國,以五聽察民情,左嘉右肺,事均熔造,而五刑之屬猶有二千五百焉。乃置三刺、三宥、三赦之法:一刺曰訊羣臣,再刺曰訊羣吏,三刺曰訊萬民;一宥曰不識,再宥曰過失,三宥曰遺忘;一赦曰幼弱,再赦曰老旄,三赦曰蠢愚。《司馬法》:或起甲兵以徵不義,廢貢職則討,不朝會則誅,亂嫡庶則縶,變禮刑則放。

傳曰:“殷周之質,不勝其文。”及昭後徂徵,穆王斯耄,爰制刑辟,以詰四方,奸宄弘多,亂離斯永,則所謂“夏有亂政而作《禹刑》,商有亂政而作《湯刑》,周有亂政而作《九刑》”者也。古者大刑用甲兵,中刑用刀鋸,薄刑用鞭撲。自茲厥後,狙詐彌繁。武皇帝並以爲往憲猶疑,不可經國,乃命車騎將軍、守尚書令、魯公徵求英俊,刊律定篇云爾。

漢自王莽篡位之後,舊章不存。光武中興,留心庶獄,常臨朝聽訟,躬決疑事。是時承離亂之後,法網弛縱,罪名既輕,無以懲肅。樑統乃上疏曰:

臣竊見元帝初元五年,輕殊刑三十四事,哀帝建平元年盡四年,輕殊死者刑八十一事,其四十二事,手殺人皆減死罪一等,著爲常法。自是以後,人輕犯法,吏易殺人,吏民俱失,至於不羈。

臣愚以爲刑罰不苟務輕,務其中也。君人之道,仁義爲主,仁者愛人,義者理務。愛人故當爲除害,理務亦當爲去亂。是以五帝有流殛放殺之誅,三王有大辟刻肌之刑,所以爲除殘去亂也。故孔子稱“仁者必有勇”,又曰“理財正辭,禁人爲非曰義”。高帝受命,制約令,定法律,傳之後世,可常施行。文帝寬惠溫克,遭世康平,因時施恩,省去肉刑,除相坐之法,他皆率由舊章,天下幾致昇平。武帝值中國隆盛,財力有餘,出兵命將,征伐遠方,軍役數興,百姓罷弊,豪傑犯禁,奸吏弄法,故設遁匿之科,著知縱之律。宣帝聰明正直,履道握要,以御海內,臣下奉憲,不失繩墨。元帝法律,少所改更,天下稱安。孝成、孝哀,承平繼體,即位日淺,聽斷尚寡。丞相王嘉等猥以數年之間,虧除先帝舊約,穿令斷律,凡百餘事,或不便於政,或不厭人心。臣謹表取其尤妨政事、害善良者,傅奏如左。

伏惟陛下苞五常,履九德,推時撥亂,博施濟時,而反因循季世末節,衰微軌跡,誠非所以還初反本,據元更始也。願陛下宣詔有司,悉舉初元、建平之所穿鑿,考其輕重,察其化俗,足以知政教所處,擇其善者而從之,其不善者而改之,定不易之典,施之無窮,天下幸甚。

事下三公、廷尉議,以爲隆刑峻法,非明王急務,不可開許。統覆上言曰:“有司猥以臣所上不可施行。今臣所言,非曰嚴刑。竊謂高帝以後,至於宣帝,其所施行,考合經傳,此方今事,非隆刑峻法。不勝至願,願得召見,若對尚書近臣,口陳其意。”帝令尚書問狀,統又對,極言政刑宜改。議竟不從。及明帝即位,常臨聽訟觀錄洛陽諸獄。帝性既明察,能得下奸,故尚書奏決罰近於苛碎。

至章帝時,尚書陳寵上疏曰:“先王之政,賞不僭,刑不濫,與其不得已,寧僭不濫。故唐堯著典曰'流宥五刑,眚災肆赦'。帝舜命皋陶以'五宅三居,惟明克允'。文王重《易》六爻,而列叢棘之聽;周公作《立政》,戒成王勿誤乎庶獄。陛下即位,率由此義,而有司執事,未悉奉承。斷獄者急於榜格酷烈之痛,執憲者繁於詐欺放濫之文,違本離實,棰楚爲奸,或因公行私,以逞威福。夫爲政也,猶張琴瑟,大弦急者小弦絕,故子貢非臧孫之猛法,而美鄭僑之仁政。方今聖德充塞,假於上下,宜因此時,隆先聖之務,盪滌煩苛,輕薄棰楚,以濟羣生,廣至德也。”帝納寵言,決罪行刑,務於寬厚。其後遂詔有司,禁絕鑽釒贊諸酷痛舊制,解祅惡之禁,除文致之請,讞五十餘事,定著於令。是後獄法和平。

永元六年,寵又代郭躬爲廷尉,覆校律令,刑法溢於《甫刑》者,奏除之,曰:“臣聞禮經三百,威儀三千,故《甫刑》大辟二百,五刑之屬三千。禮之所去,刑之所取,失禮即入刑,相爲表裏者也。今律令,犯罪應死刑者六百一十,耐罪千六百九十八,贖罪以下二千六百八十一,溢於《甫刑》千九百八十九,其四百一十大辟,千五百耐罪,七十九贖罪。《春秋保乾圖》曰:'王者三百年一蠲法。'漢興以來,三百二年,憲令稍增,科條無限。又律有三家,說各駁異。刑法繁多,宜令三公、廷尉集平律令,應經合義可施行者,大辟二百,耐罪、贖罪二千八百,合爲三千,與禮相應。其餘千九百八十九事,悉可詳除。使百姓改易視聽,以成大化,致刑措之美,傳之無窮。”未及施行,會寵抵罪,遂寢。寵子忠。忠後復爲尚書,略依寵意,奏上三十三條,爲《決事比》,以省請讞之弊。又上除蠶室刑,解贓吏三世禁錮,狂易殺人得減重論,母子兄弟相代死聽赦所代者,事皆施行。雖時有蠲革,而舊律繁蕪,未經纂集。

獻帝建安元年,應劭又刪定律令,以爲《漢議》,表奏之曰:“夫國之大事,莫尚載籍。載籍也者,決嫌疑,明是非,賞刑之宜,允執厥中,俾後之人永有鑑焉。故膠東相董仲舒老病致仕,朝廷每有政議,數遣廷尉張湯親至陋巷,問其得失,於是作《春秋折獄》二百三十二事,動以《經》對,言之詳矣。逆臣董卓,蕩覆王室,典憲焚燎,靡有孑遺,開闢以來,莫或茲酷。今大駕東邁,巡省許都,拔出險難,其命惟新。臣竊不自揆,輒撰具《律本章句》、《尚書舊事》、《廷尉板令》、《決事比例》、《司徒都目》、《五曹詔書》及《春秋折獄》,凡二百五十篇,蠲去復重,爲之節文。又集《議駁》三十篇,以類相從,凡八十二事。其見《漢書》二十五,《漢記》四,皆刪敘潤色,以全本體。其二十六,博採古今瑰瑋之士,德義可觀。其二十七,臣所創造。《左氏》雲:'雖有姬姜,不棄憔悴;雖有絲麻,不棄菅蒯。'蓋所以代匱也。是用敢露頑才,廁於明哲之末,雖未足綱紀國體,宣洽時雍。庶幾觀察,增闡聖德。惟因萬機之餘暇,遊意省覽。”獻帝善之,於是舊事存焉。是時天下將亂,百姓有土崩之勢,刑罰不足以懲惡,於是名儒大才故遼東太守崔實、大司農鄭玄、大鴻臚陳紀之徒,鹹以爲宜復行肉刑。漢朝既不議其事,故無所用矣。

及魏武帝匡輔漢室,尚書令荀彧博訪百官,復欲申之,而少府孔融議以爲:“古者敦厖,善否區別,吏端刑清政簡,一無過失,百姓有罪,皆自取之。末世陵遲,風化壞亂,政撓其俗,法害其教。故曰'上失其道,人散久矣'。而欲繩之以古刑,投之以殘棄,非所謂與時消息也。紂斮朝涉之脛,天下謂爲無道。夫九牧之地,千八百君,若各刖一人,是天下常有千八百紂也,求世休和,弗可得已。且被刑之人,慮不念生,志在思死,類多趨惡,莫復歸正。夙沙亂齊,伊戾禍宋,趙高、英布,爲世大患。不能止人遂爲非也,適足絕人還爲善耳。雖忠如鬻拳,信如卞和,智如孫臏,冤如巷伯,才如史遷,達如子政,一罹刀鋸,沒世不齒。是太甲之思庸,穆公之霸秦,陳湯之都賴,魏尚之臨邊,無所復施也。漢開改惡之路,凡爲此也。故明德之君,遠度深惟,棄短就長,不苟革其政者也。”朝廷善之,卒不改焉。

及魏國建,陳紀子羣時爲御史中丞,魏武帝下令又欲復之,使羣申其父論。羣深陳其便。時鐘繇爲相國,亦贊成之,而奉常王脩不同其議。魏武帝亦難以籓國改漢朝之制,遂寢不行。於是乃定甲子科,犯釱左右趾者易以木械,是時乏鐵,故易以木焉。又嫌漢律太重,故令依律論者聽得科半,使從半減也。

魏文帝受禪,又議肉刑。詳議未定,會有軍事,復寢。時有大女劉硃,撾子婦酷暴,前後三婦自殺,論硃減死輸作尚方,因是下怨毒殺人減死之令。魏明帝改士庶罰金之令,男聽以罰金,婦人加笞還從鞭督之例,以其形體裸露故也。

是時承用秦漢舊律,其文起自魏文侯師李悝。悝撰次諸國法,著《法經》。以爲王者之政,莫急於盜賊,故其律始於《盜賊》。盜賊須劾捕,故著《網捕》二篇。其輕狡、越城、博戲、借假不廉、淫侈逾制以爲《雜律》一篇,又以《具律》具其加減。是故所著六篇而已,然皆罪名之制也。商君受之以相秦。漢承秦制,蕭何定律,除參夷連坐之罪,增部主見知之條,益事律《興》、《廄》、《戶》三篇,合爲九篇。叔孫通益律所不及,傍章十八篇。張湯《越宮律》二十七篇。趙禹《朝律》六篇。合六十篇。又漢時決事,集爲《令甲》以下三百餘篇,及司徒鮑公撰嫁娶辭訟決爲《法比都目》,凡九百六卷。世有增損,率皆集類爲篇,結事爲章。一章之中或事過數十,事類雖同,輕重乖異。而通條連句,上下相蒙,雖大體異篇,實相採入。《盜律》有賊傷之例,《賊律》有盜章之文,《興律》有上獄之法,《廄律》有逮捕之事,若此之比,錯糅無常。後人生意,各爲章句。叔孫宣、郭令卿、馬融、鄭玄諸儒章句十有餘家,家數十萬言。凡斷罪所當由用者,合二萬六千二百七十二條,七百七十三萬二千二百餘言,言數益繁,覽者益難。天子於是下詔,但用鄭氏章句,不得雜用餘家。

衛覬又奏曰:“刑法者,國家之所貴重,而私議之所輕賤;獄吏者,百姓之所懸命,而選用者之所卑下。王政之弊,未必不由此也。請置律博士,轉相教授。”事遂施行。然而律文煩廣,事比衆多,離本依末,決獄之吏如廷尉獄吏範洪受囚絹二丈,附輕法論之,獄吏劉象受屬偏考囚張茂物故,附重法論之。洪、象雖皆棄市,而輕枉者相繼。是時太傅鍾繇又上疏求復肉刑,詔下其奏,司徒王朗議又不同。時議者百餘人,與朗同者多。帝以吳蜀未平,又寢。其後,天子又下詔改定刑制,命司空陳羣、散騎常侍劉邵、給事黃門侍郎韓遜、議郎庾嶷、中郎黃休、荀詵等刪約舊科,傍採漢律,定爲魏法,制《新律》十八篇,《州郡令》四十五篇,《尚書官令》、《軍中令》,合百八十餘篇。其序略曰:

舊律所難知者,由於六篇篇少故也。篇少則文荒,文荒則事寡,事寡則罪漏。是以後人稍增,更與本體相離。今制新律,宜都總事類,多其篇條。

舊律因秦《法經》,就增三篇,而《具律》不移,因在第六。罪條例既不在始,又不在終,非篇章之義。故集罪例以爲《刑名》,冠於律首。

《盜律》有劫略、恐猲、和賣買人,科有持質,皆非盜事,故分以爲《劫略律》。《賊律》有欺謾、詐僞、逾封、矯制、《囚律》有詐僞生死,《令丙》有詐自復免,事類衆多,故分爲《詐律》。《賊律》有賊伐樹木、殺傷人畜產及諸亡印,《金布律》有毀傷亡失縣官財物,故分爲《毀亡律》。《囚律》有告劾、傳覆,《廄律》有告反逮受,科有登聞道辭,故分爲《告劾律》。《囚律》有繫囚、鞫獄、斷獄之法,《興律》有上獄之事,科有考事報讞,宜別爲篇,故分爲《系訊》、《斷獄律》。《盜律》有受所監受財枉法,《雜律》有假借不廉,《令乙》有呵人受錢,科有使者驗賂,其事相類,故分爲《請賕律》。《盜律》有勃辱強賊,《興律》有擅興徭役,《具律》有出賣呈,科有擅作修舍事,故分爲《興擅律》。《興律》有乏徭稽留,《賊律》有儲峙不辨,《廄律》有乏軍之興,及舊典有奉詔不謹、不承用詔書,漢氏施行有小愆之反不如令,輒劾以不承用詔書乏軍要斬,又減以《丁酉詔書》,《丁酉詔書》,漢文所下,不宜復以爲法,故別爲之《留律》。秦世舊有廄置、乘傳、副車、食廚,漢初承秦不改,後以費廣稍省,故後漢但設騎置而無車馬,則律猶著其文,則爲虛設,故除《廄律》,取其可用合科者,以爲《郵驛令》。其告反逮驗,別入《告劾律》。上言變事,以爲《變事令》,以驚事告急,與《興律》烽燧及科令者,以爲《驚事律》。《盜律》有還贓畀主,《金布律》有罰贖入責以呈黃金爲價,科有平庸坐贓事,以爲《償贓律》。律之初制,無免坐之文,張湯、趙禹始作監臨部主、見知故縱之例。其見知而故不舉劾,各與同罪,失不舉劾,各以贖論,其不見不知,不坐也,是以文約而例通。科之爲制,每條有違科,不覺不知,從坐之免,不復分別,而免坐繁多,宜總爲免例,以省科文,故更制定其由例,以爲《免坐律》。諸律令中有其教制,本條無從坐之文者,皆從此取法也。凡所定增十三篇,就故五篇,合十八篇,於正律九篇爲增,於旁章科令爲省矣。

改漢舊律不行於魏者皆除之,更依古義製爲五刑。其死刑有三,髡刑有四,完刑、作刑各三,贖刑十一,罰金六,雜抵罪七,凡三十七名,以爲律首。又改《賊律》,但以言語及犯宗廟園陵,謂之大逆無道,要斬,家屬從坐,不及祖父母、孫。至於謀反大逆,臨時捕之,或汙瀦,或梟菹,夷其三族,不在律令,所以嚴絕惡跡也。賊鬥殺人,以劾而亡,許依古義,聽子弟得追殺之。會赦及過誤相殺,不得報仇,所以止殺害也。正殺繼母,與親母同,防繼假之隙也。除異子之科,使父子無異財也。歐兄姊加至五歲刑,以明教化也。囚徒誣告人反,罪及親屬,異於善人,所以累之使省刑息誣也。改投書棄市之科,所以輕刑也。正篡囚棄市之罪,斷兇強爲義之蹤也。二歲刑以上,除以家人乞鞫之制,省所煩獄也。改諸郡不得自擇伏日,所以齊風俗也。

斯皆魏世所改,其大略如是。其後正始之間,天下無事,於是徵西將軍夏侯玄、河南尹李勝、中領軍曹羲、尚書丁謐又追議肉刑,卒不能決。其文甚多,不載。

及景帝輔政,是時魏法,犯大逆者誅及已出之女。毋丘儉之誅,其子甸妻荀氏應坐死,其族兄顗與景帝姻,通表魏帝,以匄其命。詔聽離婚。荀氏所生女芝,爲潁川太守劉子元妻,亦坐死,以懷妊繫獄。荀氏辭詣司隸校尉何曾乞恩,求沒爲官婢,以贖芝命。曾哀之,使主簿程鹹上議曰:“夫司寇作典,建三等之制;甫侯修刑,通輕重之法。叔世多變,秦立重闢,漢又修之。大魏承秦漢之弊,未及革制,所以追戮已出之女,誠欲殄醜類之族也。然則法貴得中,刑慎過制。臣以爲女人有三從之義,無自專之道,出適他族,還喪父母,降其服紀,所以明外成之節,異在室之恩。而父母有罪,追刑已出之女;夫黨見誅,又有隨姓之戮。一人之身,內外受闢。今女既嫁,則爲異姓之妻;如或產育,則爲他族之母,此爲元惡之所忽。戮無辜之所重,於防則不足懲奸亂之源,於情則傷孝子之心。男不得罪於他族,而女獨嬰戮於二門,非所以哀矜女弱,蠲明法制之本分也。臣以爲在室之女,從父母之誅;既醮之婦,從夫家之罰。宜改舊科,以爲永制。”於是有詔改定律令。

文帝爲晉王,患前代律令本注煩雜,陳羣、劉邵雖經改革,而科網本密,又叔孫、郭、馬、杜諸儒章句,但取鄭氏,又爲偏黨,未可承用。於是令賈充定法律,令與太傅鄭衝、司徒荀顗、中書監荀勖、中軍將軍羊祜、中護軍王業、廷尉杜友、守河南尹杜預、散騎侍郎裴楷、潁川太守周雄、齊相郭頎、騎都尉成公綏、尚書郎柳軌及吏部令史榮邵等十四人典其事,就漢九章增十一篇,仍其族類,正其體號,改舊律爲《刑名》、《法例》,辨《囚律》爲《告劾》、《系訊》、《斷獄》,分《盜律》爲《請賕》、《詐僞》、《水火》、《毀亡》,因事類爲《衛宮》、《違制》,撰《周官》爲《諸侯律》,合二十篇,六百二十條,二萬七千六百五十七言。蠲其苛穢,存其清約,事從中典,歸於益時。其餘未宜除者,若軍事、田農、酤酒,未得皆從人心,權設其法,太平當除,故不入律,悉以爲令。施行制度,以此設教,違令有罪則入律。其常事品式章程,各還其府,爲故事。減梟斬族誅從坐之條,除謀反適養母出女嫁皆不復還坐父母棄市,省禁固相告之條,去捕亡、亡沒爲官奴婢之制。輕過誤老少女人當罰金杖罰者,皆令半之。重奸伯叔母之令,棄市。淫寡女,三歲刑。崇嫁娶之要,一以下娉爲正,不理私約。峻禮教之防,準五服以制罪也。凡律令合二千九百二十六條,十二萬六千三百言,六十卷,故事三十卷。泰始三年,事畢,表上。武帝詔曰:“昔蕭何以定律令受封,叔孫通制儀爲奉常,賜金五百斤,弟子百人皆爲郎。夫立功立事,古今之所重,宜加祿賞,其詳考差敘。輒如詔簡異弟子百人,隨才品用,賞帛萬餘匹。”武帝親自臨講,使裴楷執讀。四年正月,大赦天下,乃班新律。

其後,明法掾張裴又注律,表上之,其要曰:

律始於《刑名》者,所以定罪制也;終於《諸侯》者,所以畢其政也。王政佈於上,諸侯奉於下,禮樂撫於中,故有三才之義焉,其相須而成,若一體焉。

《刑名》所以經略罪法之輕重,正加減之等差,明發衆篇之多義,補其章條之不足,較舉上下綱領。其犯盜賊、詐僞、請賕者,則求罪於此,作役、水火、畜養、守備之細事,皆求之作本名。告訊爲之心舌,捕係爲之手足,斷獄爲之定罪,名例齊其制。自始及終,往而不窮,變動無常,周流四極,上下無方,不離於法律之中也。

其知而犯之謂之故,意以爲然謂之失,違忠欺上謂之謾,背信藏巧謂之詐,虧禮廢節謂之不敬,兩訟相趣謂之鬥,兩和相害謂之戲,無變斬擊謂之賊,不意誤犯謂之過失,逆節絕理謂之不道,陵上僭貴謂之惡逆,將害未發謂之戕,唱首先言謂之造意,二人對議謂之謀,制衆建計謂之率,不和謂之強,攻惡謂之略,三人謂之羣,取非其物謂之盜,貨財之利謂之贓:凡二十者,律義之較名也。

夫律者,當慎其變,審其理。若不承用詔書,無故失之刑,當從贖。謀反之同伍,實不知情,當從刑。此故失之變也。卑與尊鬥,皆爲賊。鬥之加兵刃水火中,不得爲戲,戲之重也。向人室廬道徑射,不得爲過,失之禁也。都城人衆中走馬殺人,當爲賊,賊之似也。過失似賊,戲似鬥,鬥而殺傷傍人,又似誤,盜傷縛守似強盜,呵人取財似受賕,囚辭所連似告劾,諸勿聽理似故縱,持質似恐猲。如此之比,皆爲無常之格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