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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國文化的民族遷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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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秋的北平,深夜微涼。空蕩蕩的大街上,一羣人拎着箱子,行色匆匆。人羣中有樑思成和林徽因一家,還有清華大學的三位教授。

中國文化的民族遷徙

時爲1937年9月—— 北平被日軍佔領一個多月後。幾位大名鼎鼎的中國學界精英做出艱難抉擇:離開北平這個是非之地,踏上向南流亡之旅??

爲保護和搶救平津地區的教育、文化界知識分子及民族精英,當時的國民政府教育部向他們祕密發出了撤退至長沙、西安等地的命令。一場中國現代史上最悲壯的知識分子大遷徙就此拉開序幕??

作家嶽南歷時八年採訪和收集資料,釐清了當年那段塵封的史事,在160萬字的《南渡北歸》一書中,全景式展現了陳寅恪、傅斯年等幾十位人文科學領域的大師們,在那場動盪亂世中曲折的生命軌跡和不屈的學術追求。

“從這些人身上,我們可以看到人格的力量和不朽的精神,以及一個民族復興的意志與希望。”嶽南對本刊記者說。

近日,嶽南在接受《瞭望東方週刊》採訪時表示,寫作這本書是爲了讓今天的人們瞭解,那個動亂年代還有這樣一羣人在以這樣的方式和精神面貌生活着。

南渡終將北歸

“稽之往史,我民族若不能立足於中原,偏安江表,稱曰南渡。南渡之人,未能有北返者。晉人南渡,其例一也;宋人南渡,其例二也;明人南渡,其例三也。”正如這段國立西南聯合大學紀念碑碑文所記,我國曆史上曾有三次“南渡”都以國破難返而告終。

悲劇沒有延續。發生在抗戰期間的第四次“南渡”,比之歷史,敵人更爲兇惡,處境更爲艱險,卻在不到十年的時間內“北歸”。

這樣的完勝,在嶽南看來,得之於當時中華民族所表現出的勇氣、智慧、團結的力量和必勝的信心—— 而這在很大程度上源自當時的知識分子,特別是大師們對國民的影響。

“這個影響除了站在講臺上的教授類型的知識分子薪火相傳,還有不站在講臺上的知識分子們以身示範所起的作用。這兩股力量形成了一個強大磁場,在民族危難到來的時候,釋放出了內在的能量,感化、催發着中國軍民爲抗戰勝利而不惜身家性命,以從來沒有過的勇氣與信心、智慧,贏得了抗戰的勝利。”嶽南對本刊記者說。

嶽南在書中描述了這樣的情節:1938年初,已在長沙組成臨時大學的各高校師生分批向昆明遷徙,另行組建以北大、清華、南開師生爲主體的國立西南聯合大學。漫長而艱辛的旅途中,師生們仍未放棄實踐和教學,一路調查社會與民衆生活,寫下了一本本日記和觀察心得。每到一地,借休整之機,曾昭掄、聞一多等教授還向當地的軍政官員、士紳與民衆作政治文化方面的講演,分析中國的國力、軍隊和武器,與他們探討堅持抗戰的種種論題。

而發生在陳寅恪先生身上的故事則更讓嶽南感佩。

陳寅恪在困於日軍佔領的香港時,於貧病交加中仍倚牀誦讀《建炎以來系年要錄》。南宋建炎以來志士仁人堅守民族氣節的愛國事蹟,激起了陳寅恪的共鳴。在書的最後一卷,他寫下這樣的跋語:“於萬國兵戈飢寒疾病之中,以此書消日,遂匆匆讀一過。昔日家藏殿本及學校所藏之本雖遠勝此本之爲訛脫,然當時讀此書猶是太平之世,故不及今日讀此之親切有味也。”

後來,當駐港日本憲兵爲陳家送去急需的大米企圖拉攏他時,陳寅恪夫婦嚴詞拒絕,將大米丟出門外,寧肯全家餓死也不“折腰”。

氣節之外,即使在最艱苦的條件下,學者們也從未放棄過自己的.學術事業。

1943年,英國劍橋大學教授、科技史家李約瑟,借訪問中國之機,特意到遷至李莊的同濟大學,探望闊別十多年的老友童第周。當看到老友那間只有一架雙筒顯微鏡的簡陋實驗室時,李約瑟實在不敢相信,就在這裏,童第周完成了高難度的實驗,並撰寫了數篇在國際上引起矚目的高質量論文。這次李莊之行讓李約瑟畢生難忘—— 在中國西南部這個偏僻山坳裏,他看到了一批堅韌不拔又滿懷熱情的中國學者。

國難當頭之時,中國知識分子所表現出的這種精神、風骨和氣度,令著名學者馬一浮在香港防空洞裏躲避日本轟炸時,仍對戰爭的前景滿懷信心—— “這場戰爭註定是中國贏的。我們用第一流的人才在抵抗着日本二流人才的進攻,焉有不勝之理!”

馬一浮的預言終成現實。1945年,中國軍民贏得了抗戰勝利。次年5月4日,西南聯大在昆明舉辦了校史上最後一次結業典禮。這一天,也是北大、清華、南開三校正式覆校的日子。

“千秋恥,終當雪,中興業,須人傑。便一成三戶,壯懷難折。多難殷憂祈國運,動心忍性希前哲。待驅除倭虜復神京,還燕碣。”三校師生們唱着由馮友蘭作詞的西南聯大校歌整裝北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