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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年派的奇幻漂流觀後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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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篇一:

少年派的奇幻漂流觀後感

幾年前我在美國訪學時,有很多機會被傳福音,每次在我百般抵抗後,聽到最多的一句話總是:“你怎麼能不信呢?”在那一刻,在信徒們悲憫的眼神中,我一定是一個被神遺棄的可憐人。很對不起他們的是,對於一個死硬理性派來說,即便是皈依,也得必須給個理由。我想反問的是:“我爲什麼要相信,如何‘選擇’去相信?”

那一段被傳福音的經歷可以部分解釋我喜歡《少年派》的原因,這部影片雖然未必給出讓我滿意的皈依理由,但至少它做了這樣的暗示:信仰並非無理由的皈依,而是一種主動的選擇。

雖然很多人似乎不這麼看,但我還是覺得《少年派》無非就是一個關於信仰的故事:我們如何獲得信仰,以及人性中幫助我們獲得信仰的“靈性”如何面對人性中與信仰相悖的“獸性”?

少年派原本是信徒,但他曾經失去信仰。雖然我們很難知道少年派究竟是在什麼時刻失去信仰的(因爲我們不知道他的經歷的真實細節),不過我們可以想象一下如下的經歷對一個人的信仰會有怎樣的觸動:

暴風雨,貨船沉沒,少年派、母親、廚師和水手成爲救生艇上的倖存者,食物很快短缺。水手腿斷,在截肢手術後,廚師用水手的斷腿做魚餌釣魚。很快,水手死亡,廚師將水手肢解後晾乾作爲魚餌和直接吃的食物。後來母親與廚師起爭執,母親被廚師殺死。後來憤怒的派將良心有愧的廚師殺死,並將廚師肢解晾乾,靠吃廚師的肉存活。吃完廚師的肉之後,派繼續吃母親的屍體與屍體上的蛆維生,直至獲救。

在漂流中,派遇到過另一場暴風雨,他向着神呼喊,我的家人都死了,我把一切都獻給你,你爲什麼還要這樣對我?至少在這一刻,派的感悟與《一九四二》的牧師安西滿有些相似:如果上帝真的存在,爲什麼我還會經歷這樣的人間極惡?——信仰在人間地獄裏崩塌。

接下來,派面臨的問題是:如何重新獲得信仰?

《生命之樹》之流的福音電影告訴我們說,你只要去相信上帝就好了,或者退一步說,你一開始不信、彷徨,然後看見一些相信上帝的人最後得了幸福喜樂、得了救贖,你自然就會感悟,隨後加入信衆的行列。總歸,建立信仰其實並不需要理由,要麼自始而然,要麼中途頓悟,信了就好。

《一九四二》的安西滿後來的經歷似乎就是如此。神父告訴他,任何時候都不應該質疑上帝,於是聖歌、禱告……,重拾信仰。只不過這些手段在一個心理諮詢師看來也許更像是廉價的精神麻醉,而非建立信仰。

少年派後來的經歷則是這樣的:

獲救後的少年派編了這樣的故事。他說,一開始只有自己和幾隻動物倖存了下來。在故事裏,廚師變成鬣狗,母親變成猩猩,水手變成斑馬,食人的經歷變成了一座漂浮在大洋中的食人島,被切割成一片一片晾在救生艇中晾乾的人肉變成了沼狸。而少年派自己,分裂成了少年派和孟加拉虎理查德帕克。

在這個故事裏,少年派和理查德帕克到底代表了什麼?

派後來說,對理查德帕克的警覺讓他在大海上存活了下來,那麼理查德帕克就是“危險”本身了。而這個讓派感到危險的東西既是從派自己身上分裂出來的,又是派之前並沒有意識到的,而且在苦難過去之後又似乎再次離開了它。

這個危險的分身,就是派心中獸性的本能。

完整的靈魂分裂成了靈性(少年派)和獸性(理查德帕克)。

我試圖在腦子裏搜刮一些用來描述理查德帕克象徵意義的詞,最後發覺最合適的是一個老掉牙的概念,那就是弗洛伊德人格理論中的“本我”。(而那個分裂之後的少年派自己則是“超我”。)

理查德帕克是少年派身上所有求生本能的象徵。

這其中有爲求生存而躲避危險的趨利避害本能——在母親被殺時,派的恐懼取代了勇氣。

也有面臨威脅時爆發出的巨大攻擊本能——派最終殺死廚師。

而這其中最不容易在文明世界中暴露卻又蘊含最強大能量的,就是飢餓時不擇手段尋找食物以延續生命的本能,在這強大的本能驅使下,即使最不可觸碰的道德禁忌也被輕易突破,例如包括吃食同類(甚至是吃食親人)。

“人相食”,在漂流中,派看到的是自己身上的求生本能展示出的巨大又令人畏懼的能量,而這股讓他恐懼的能量與他心中應該有的靈性完全背道而馳,這股能量讓他完全淪爲野獸。

而救生艇上那個被理查德帕克威脅、又試圖去馴服它的少年派,則是他心中靈性的那一部分。或者用弗洛伊德的話來說,是人的“超我”,人心中代表道德、良心的部分。

堅守靈性,他纔是一個人。而只有順從獸性,他才能生存。他該如何抉擇?

所以在我看來,《少年派》的主題就是人心中的靈性與獸性的衝突。

有人說《少年派》的故事可以做多重解讀,每一重解讀中可以反映出人性的某個側面,所以《少年派》是李安版的《羅生門》。我不這麼認爲。吃人的故事爲真,老虎的故事爲假,再明顯不過。

也有人說《少年派》講的是一個經歷苦難的少年用一個幻想出來的童話故事慰藉自己的心靈以逃避痛苦的故事,所以《少年派》是李安版的《潘神的迷宮》。我也不這麼認爲。《潘神的迷宮》中的小女孩幻想出來的童話故事可以說是苦難中下意識的被動逃避,而少年派在獲救後接着要做的,卻是一種主動的抉擇。

在我看來,與《少年派》最相像的作品應該是一部看上去風馬牛不相及的作品——杜琪峯和韋家輝的《大隻佬》。

劉德華飾演的大隻佬也曾失去信仰。表面上看來,他失去信仰的原因是女友被殘殺後看見了因果,然後就“當不成和尚了”。

看得見因果怎麼就當不成和尚了呢?這背後真正的原因是借張柏芝扮演的李鳳儀之口道出的。李鳳儀的前世是個日本鬼子,日本鬼子殺了人,李鳳儀就要死。李鳳儀說:“這樣公平嗎?”——是的,完全不公平。大隻佬心裏明白這點,因此再也當不成和尚,因爲他看見了因果背後的不公,而一個被信仰的對象不應該是不公義的。

大隻佬後來的經歷是這樣的:人性中獸性的一面隨着李鳳儀的被殺而爆發,眼見新的惡因又要種下,心中的靈性卻在此時顯現。如果心中有佛,你就可以不去種下當下的因,雖然對舊的惡因帶來的不公無能爲力,卻可以因爲信仰而不去種下新的惡因。心中獸性的一面被靈性的一面取代,放下屠刀,立地成佛。

不過,這是一種皈依,還是一種選擇?在我看來,這裏的信仰,是選擇用心中的靈性來取代獸性,而不是無理由的皈依。所謂佛性,其實是相信自己心中的靈性終會取代獸性。

在大隻佬這裏,靈性戰勝了獸性。

而少年派如何面對心中靈性與獸性的衝突呢?

——他將一個獸性的故事,轉變成一個充滿靈性的童話故事。

在影片中,成年後的派與作家有過這樣一段對話:

“你更喜歡哪個故事?”

“我更喜歡老虎的那個。……”

“對,所以你追隨上帝。”

對,獸性還是靈性,這其實是一個選擇。派面臨的問題和大隻佬一樣,眼前獸性的事實已經發生,但接下來的路怎麼走,選擇卻在自己,是在獸性中沉淪,還是堅信靈性必會復甦?心中有靈性,因此可以選擇相信上帝。或者反過來說,因爲相信上帝,所以相信心中的靈性一定會復甦。對上帝的信心與對靈性必存的信心其實就是一回事。心外無物。

但是少年派對待獸性的態度與大隻佬又是完全不同的。大隻佬心中的佛性被喚起,獸性隨之不復存在。因此佛性被喚起的那一刻起,大隻佬就不再是“人”。

少年派獲救的那一刻,獸性也同樣離他而去。但《少年派》的原著中是如此描寫他當時的心情的:“我像個孩子一樣哭起來,不是因爲我對自己歷盡磨難卻生存下來而感到激動,雖然我的確感到激動。也不是因爲我的兄弟姐妹就在我面前,雖然這也令我非常感動。我哭是因爲理查德帕克如此隨便地離開了我”。

在理查德派克消失在叢林之前,派以爲它會回過頭來看他一眼,好讓他對它道別。可理查德派克卻頭也不回地走了,一去不返。文明的力量是如此強大,以至於一旦身處其中,心中的獸性便被重新壓抑得無影無蹤,再也不會以那樣清晰的面貌展現在面前了。《少年派》的原著中說:“我們活下來了,你能相信嗎?我對你的感謝無法用語言表達。如果沒有你,我做不到這一點”。

面對自己內心的獸性,派沒有用靈性壓制它、消滅它、取代它,而是對它心懷感激。

派說,那個沒有說出的再見直到今天都讓他傷心。但其實該說的話早就已經“說過”了。在那場差點殺死派和理查德帕克的暴風雨過後,派讓帕克依偎在他的膝頭,一同喘息和啜泣,在那一刻,他心中一直爭鬥着的獸性與靈性就已經和解了。

於是,《少年派》其實回答了影片《禁閉島》結尾的那一個“天問”:“Live as a monster or die as a good man?”是像野獸一樣活着還是作爲一個好人死去?靈魂中的獸性與靈性能否兩全?

《禁閉島》給出的選擇是:消滅自己的靈魂以阻止自己的獸性,獸性與靈性一同滅亡。

《大隻佬》給出的選擇是:以靈性取代獸性。

而《少年派》的選擇是這樣的:做一個活着的好人,心中住着一隻野獸。

感謝上帝賜予我靈魂,也感謝野獸的本能讓我的靈魂延續。

文:瘋狂鑽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