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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親背上的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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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親背上的斑


  都說百事孝爲先,這不,有一對兄弟叫王孝和王順,正在外出差,突然接到消息說老父親因心臟病突發去世了,於是連夜坐飛機趕了回來,一進門就哭得上氣不接下氣。
  哭了一會兒,哥倆想起來父親特別愛乾淨,可不能讓他髒着身子走,便打來一盆溫水,開始給父親擦洗身體。擦到後背的時候,哥倆驚訝地發現,父親的後背心有一小塊褐色的斑,乍一看,像一隻展開翅膀的小鳥。
  王孝用溫水使勁擦了擦,那塊斑的顏色不但沒有消失,反而變得更鮮亮了。這讓兄弟倆的頭皮有點發麻,按照當地的說法,去世的老人身上出現莫名其妙的斑痕,應該是有心願未了。這兄弟倆一向都很孝順,說什麼也不能讓父親帶着遺憾離開啊!
  王順盯着那塊斑看了半天,問:“哥,爸身上這塊斑,不會是胎記吧?”
  王孝搖了搖頭,說:“你不記得嗎,小時候,咱爸經常帶着咱倆到山上的溫泉去洗澡,你什麼時候看見過咱爸背上有這麼一塊斑?”說着,他仔細看了看那塊斑,突然一拍腦袋:“我想起來了,這斑可能跟一個人有關,這件事過去好幾年了,當時你還在上大學,我就沒跟你說。”
  原來,六年前,王孝在城裏買了房,就把獨自呆在鄉下的父親接進城來,想讓父親頤養天年。可沒想到的是,父親來城裏還不到一年,就和跳大秧歌的黃鶯阿姨互相產生了好感,最後竟然到了談婚論嫁的地步!
  這下,保守的王孝臉上有些掛不住了,他明確提出不同意他們繼續交往。沒想到父親竟然勃然大怒,給了王孝一巴掌,扭頭拉着黃鶯阿姨走了。
  王順從來沒聽哥哥說起過這件事,聽到這裏,他不禁奇怪地問:“那咱爸是怎麼和黃鶯阿姨分開的?”
  王孝一下把頭垂到了胸前,說:“當時我鐵了心要攪散他倆,就想了一個餿主意,一天半夜,我打110報警,說有人在賣淫嫖娼……後來,黃鶯阿姨離開了爸爸,爸爸氣得一個勁兒要回鄉下,是我跪在他跟前攔着纔沒走成。他要是走了,我王孝就成了不孝了!”
  說到這裏,王孝撲通一聲跪在父親的牀前,砰砰砰磕了三個響頭,說:“爸,我知道您的心思了,您背上出現這塊小鳥形狀的斑,是想告訴我們,您覺得對不起黃鶯阿姨是不是?您放心,我明天就去跟黃鶯阿姨說,我錯了,求她原諒我!”
  第二天,還沒等王孝去找,黃鶯阿姨自己就來了。她胸前戴着一朵白花,在靈前深深鞠了三個躬,淚水刷刷地流了下來。王孝走上前,咕咚一聲給黃阿姨跪下,說:“阿姨,我混蛋,當初是我不對……”
  黃阿姨扶起王孝,嘆了口氣,說:“幾年前的事了,還說它幹嗎?再說了,我跟你爸分開,也不能全怨你。當時我提議和他離開這座城市,可你爸不肯,我看得出來,他是怕他一走,你們會瘋了一樣去找他!後來,我就騙他說自己要嫁人了,爲此你爸害了一場大病,再也不肯見我了。要說對不起,也是我對不起他。”
  聽黃阿姨這麼一說,王孝的心裏稍稍坦然了一點,他遲疑了一下,問:“黃阿姨,有件事我想問您一下,我爸他……後背心的位置有……有一塊斑,應該是後來纔有的,您……您知道是怎麼回事嗎?”
  黃阿姨有些詫異,說:“當初我和你爸交往的時候,他的後背上可是乾乾淨淨的,什麼也沒有。你爸是個特別愛乾淨的人,每次洗澡都讓我給他搓背。搓背的時候,他總是再三囑咐我把後背心那兒搓得乾乾淨淨的,因爲那個地方他自己的手夠不着。”
  王孝搖了搖頭,說:“這就怪了,這塊斑到底從哪兒來的呢?”
  黃阿姨思忖了一會兒,突然想了起來:“對了,有一個人可能知道原因。自打我們分開以後,你爸經常去大衆浴池洗澡,每次都找一個叫劉叔的搓澡工搓澡。兩個人好得跟兄弟一樣。你們去找他問問,看他知不知道你爸背上的斑是怎麼來的。”
  送走了黃阿姨,王孝跟弟弟商量,要去大衆浴池找劉叔。誰知王順一個勁兒地搖頭:“哥,還是不要去吧,這個劉叔,我認識……”
  王孝愣住了:“你認識劉叔?”
  王順點了點頭,告訴哥哥:自己大學畢業後,把掙到的錢全放在父親那裏。一天,父親突然跟他商量,說要借給劉叔五萬塊錢,給劉叔患白血病的孫子治病。他當時尋思劉叔就是個搓澡工,這五萬塊錢借出去準是肉包子打狗——有去無回,所以就沒同意……
  王孝嘆了口氣說:“弟弟,這事兒也不能說你做得不對,借錢這事兒,借給是情意,不借是本分,劉叔也怪不得咱。最重要的是,如果找到他,能證明父親背上的這塊斑是早就有的,咱哥倆的心也就安了。咱不能讓人說咱是讓父親帶着未了的心願走的。”
  王順想了想,同意了。他給大衆浴池打了個電話,一問,劉叔還在。可當他告訴劉叔,自己的父親已去世的時候,電話那邊的劉叔哇的一聲哭了出來:“老哥,我對不起你啊!”
  沒多大工夫,劉叔就帶着花圈趕來了。到了靈堂,看着遺像,劉叔哭着絮叨開了:“老哥啊,我對不起你啊,千不該,萬不該,我不該讓老哥你爲難啊……”
  他這一哭,倒讓王孝和王順迷糊了——這到底是誰對不住誰啊?
  等劉叔的情緒平穩些了,王順湊上前去,問:“劉叔,你剛纔說對不住我爸,是怎麼回事?我怎麼聽我爸說,他老覺得對不住你呢?”
  劉叔擦了擦眼淚,說:“你爸愛乾淨,每次去澡堂,總挑我給他搓澡,說我的手藝好,搓得乾淨。可自打出了借錢那事兒之後,你爸就再也沒去過浴池,我們哥倆的情意就這麼斷了。要是當初我不找你爸借錢,老哥倆關係依舊,那該多好啊!”
  聽了劉叔的話,王順的心裏有點不是滋味,他試探着問:“劉叔,以前我爸常去找你搓澡,你知不知道,我爸的後背心有一塊斑?”
  劉叔搖搖頭,說:“你爸的後背心有斑?我怎麼沒見過?我記得清清楚楚,他的後背光溜溜的什麼都沒有!”
  王順愣了:“那就怪了,莫非我爸身上生出斑,真是有未了的心願?”
  劉叔有些詫異:“你倆都是大學生,怎麼還信那些東西?你爸背上的斑在什麼位置?你指給我看看。”
  王順轉到劉叔的身後,用手在劉叔的後背心上比劃了一下。只覺得劉叔身子一激靈,再看劉叔,眼淚又嘩嘩地流下來了。
  王順嚇了一跳:“劉叔,你……你怎麼了?”
  劉叔沒說話,擡腳朝衛生間走去,王孝和王順緊緊跟在後面。進了衛生間,劉叔四處看了看,指了指牆上掛的一個癢癢撓,說:“就是它,你爸背上的斑,就是它弄的!”
  哥倆一看,只見牆上掛着一個竹片做的癢癢撓,癢癢撓的頭上,用布條捆着一塊肥皂大小的圓石頭,黑乎乎的,上面佈滿了小孔。
  劉叔指了指石頭,說:“這叫搓澡石,是你爸爸最後一次讓我搓澡的時候,找我要的。”
  王順還是不明白:“這跟我爸背後的那塊斑有什麼關係?”
  劉叔嘆了口氣,說:“你爸特愛乾淨,每次洗澡,都會覺得後背心那兒沒洗乾淨,就把搓澡石捆在癢癢撓上,用搓澡石使勁搓。這搓澡石粗糙,勁兒用大了就會把皮膚搓破,可你爸並不知道。每當傷口快好的時候,傷口都會發癢,他以爲那個地方又髒了,於是又去搓。時間長了,那塊皮膚反覆受傷後,就留下了疤痕。”
  劉叔擦了擦眼淚,繼續說:“如果當初我不找你爸借錢,他身上怎麼會留下這塊斑?老哥這麼愛乾淨,可臨了,卻在身上留下了一塊洗不掉的斑啊!”
  哥倆聽了,心裏的一塊石頭總算落了地。可不知爲什麼,兩人的心裏有種怪怪的感覺,這感覺,就像父親背上的那塊斑,想夠夠不着,想洗又洗不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