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鎮是個神奇的小鎮散文

我出生在廣東省一個偏遠的小鎮，暫且稱它爲S鎮吧。可以說，S鎮是個神奇的地方。從我們有宗族史開始算起的話，至今也有五百多年了。那裏與外界形成天然的隔絕，三面都被重重青山包圍着，只有一面通往外地。地形屬於丘陵。山清水秀，綠色小鎮。空氣質量極高。在我看來，將它形容爲世外桃源也不算太誇張。

關於這片寶地有一個傳說，傳說S鎮曾是兩撥人爭奪的地方，後來，我們的祖宗奪勝了，一羣人在那裏發展起來。最神奇的是，那一羣人生活在這片土地之後，統一改姓爲莊。而早年他們生活得也相對自給自足、相對封閉，族內聯姻盛行。於是，就形成了今天這種局面，整個小鎮好幾萬人，仍有95%的人都姓莊。

你可能無法想象，整個小學、初中生活裏，我們幾乎從不問別人姓什麼。老師點名也從不用連着姓。甚至在作業本上，我們也從不會在自己的名字前加上姓。因爲看起來都是多此一舉。因這事，我還遇到過笑話。一次暑假去外地，別人無意間看見我的暑假作業本上寫的名字“柳某”，驚訝地問我爲何與父親不同姓。而我竟也從未想過因此要向別人解釋。

小鎮的綠色覆蓋率很高。山山水水的並不鮮見。小時候，小溪是我們常光顧的樂園，洗衣服、澆菜、小男孩們游水嬉戲……用溪水洗的菜甚至可以直接回家煮了吃。沿着我家門前的田梗走幾分鐘就是小鎮的那條主要河流，我們只簡單地叫它S河，縣城的人管它叫榕江，我還是高中到了縣城讀書才知道它有這個好聽的名字。小鎮至今仍存在少量小溪流，它的水引自天然的山泉，每天仍有婦女小孩到那裏洗衣洗菜。我家附近就有一個叫澎漓塘的小片溪流，常年有人光顧。

農田是小時候玩耍的另一個天地。那時候建築物還很少，間隔很遠，小鎮的農田都是成片成片、一眼直望到天際的。我的家就面對着大片的農田，我們這麼多兄弟姐妹的童年裏，幾乎每天都與它相伴。我父母一直在外從商，家裏沒有耕種。S鎮的小學初中都是有“農忙假”的。那時往往小夥伴們都忙着幫家裏幹農活，而我們家孩子都是在玩耍。收割過後，稻田很快乾化，農民們把稻草一捆一捆地放在稻田上晾曬。我們家和叔叔家八個兄弟姐妹就把稻草鋪成一個大大的窩，躺在上面聊天、看書、編稻草鞋等玩意兒，好不愜意。當然這只是一小部分，要說起我們在農田裏玩的許多遊戲，那又是另一個長長的故事了。

小鎮最多的要屬青山。早年人們還要依靠柴火做飯煮水，因此常年有婦女到山裏砍柴割鹿萁（學名爲“蕨”），用扁擔挑回家用。我母親那一代從小就幹這活，但到了我這一代，煤氣和電器流行起來，我們也就不再幹這苦活。不過，祭祀還是少不了要上山的。每到四月廿（祭祖的一個節日）或者過完年，山裏就到處響着鞭炮聲。因爲這個，偶爾也會發生火燒山，山上樹木多，火勢很猛，往往一燒起來就無法撲滅了。整個山燒得天空通亮，山灰飄到街上，擡眼望去，很是心疼。家裏祭祀一般是長輩去的，我鮮少上山。小時候愛跟在大人身後去，大人往往顧不上照看。我五歲時有一次差點迷路在山腳，折騰了一番後路過的親戚將我帶上山。父親完全不知道我剛剛經歷了一場哭得撕心裂肺的找路過程。我對山的敬畏大概也由此而生。

小鎮至今也沒能發展出一個正規的工廠，多是些小作坊。我們的祖宗比較保守，加上小鎮天然封閉的地理狀況，人們謹守本地主義。早年偶爾有外地人想要到小鎮投資建廠，但終因小鎮人民的保守態度而放棄。後來就漸漸不再有人動這念頭。因此小鎮仍然保持着農田清新的模樣，幾百年裏幾乎完全沒有工業菸灰。這其實很不利於經濟發展，但卻因此保留了小鎮的古樸綠色模樣，更多是慶幸吧。

至於集市，其實就是一個小的購物中心，總共就幾條街，半小時就能逛完一遍。每到趕集的日子，集市中心的'操場上聚集着各處來的商販，山裏的人們就趕來採購夠用幾天的日常用品。我家距集市只有十分鐘走路的路程，走得太多次了，因此完全沒有趕集或者逛街的概念。

小鎮其實很大，在我生活的時代裏，仍有許多在未通公路、偏僻冷清的山裏居住的人們。但我家位於小鎮的集市附近，交通比較方便。我算是養在深閨，不知林深處,只偶爾到過那更偏遠的地方，至今也說不出幾個地名。只不過上學時知道有些同學的家離位於集市的學校很遠，晚上補習總是要家裏人騎着摩托車來接送。這就讓我有種印象，感覺小鎮其實很大，居住在同一個小鎮，我們的生活方式也大有不同。

由於少有外人，小鎮幾乎從不發生盜搶之類事件，更少聽說更嚴重的犯罪了。我小時候，只見過一次，小鎮上某個相距較遠的村發生了一起盜竊摩托車的事件。那天我在家後面的公路上，忽見幾十輛摩托車飛快駛過，只聽一聲抓賊啊，路過的居民也騎着摩托車加入追盜賊的行列。我雖然並不完全贊同這種追罪犯的方式，但是相對於如今隨處可見的看客現象，這種方式起碼不輸人心。

小鎮的鄰里之間也熟悉友好。在我小時候，我們家晚上睡覺從不鎖門，也不是有意如此，完全只是出於習慣性的無危險認知。另外，如果是某個午後，突來一場雨的話，某個婦女發現了，都會提醒周邊居民收衣服。這是日常生活，大多居民都會自然而然地幫助別人。在這種熟人社會裏，我的高考錄取通知書是由隔壁村的人指引快遞員送過來的這樣的事也就不稀奇了。

如今，生活在大城市裏，鄰里對面不相識是常態，事不關己漠不關心是常態，勾心鬥角是常態，厚黑學是常態，工業污染是常態，山水難求是常態，違法犯罪是常態……當然，陌生人社會也並不是完全沒有優點，我們不排外，因爲我們大多是外人；集市街圩逛不完，更不用說網絡這個無底洞；手機電腦無邊的資訊時刻灌來，沒有通訊障礙；交通方便，娛樂設施完備，商機可尋，競爭激烈；你有一萬種生活方式，你或成功或失敗，或沉溺或自制，但是你無法避開的東西太多，它向你撲面而來，根本不理睬你對它的態度。

S鎮有太多讓人懷念的地方，它神奇得就像是另一個世界。然而它畢竟還是存在於這個世界的，自然也避免不了時代變化的入侵。我的父母還是在外從商，定居在外。從高中到縣城讀書開始，我就越來越少回到老家。現在我已大學畢業一年多，小鎮有了太多變化，雖然水泥房多了，車也多了，路變好了，河也挖深了，橋也修了，但是污染也多了，農田也少了，盜搶這樣的事也漸多了，雖然我始終敬它愛它，但那樣神奇的S鎮只存在於記憶中，只活在夢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