敬畏一棵樹抒情散文

那棵樹生長在一望無際的沙海深處。在我到來之前，它已經在這片荒蕪的土地上，默默無聞地屹立幾十年甚至上百年了。我是在多年前的一個夏天的正午出現在那棵樹面前的，那棵樹彷彿在用綠色的目光驚奇地打量着我。剎那間，我那顆疲憊的心被深深地感動了，我彷彿看到的不是一棵樹，而是生存的寂寞、艱難和悲壯，是一縷從瀚海深處噴涌而出明亮的生命火焰。

我那時茫然四顧，我好像在尋找着什麼，儘管我知道我的守望註定是徒勞的，但我還是將搜尋的目光灑向了四周。目及之處，我看到的是沒有邊際的層層疊疊的凝固沙浪，我多麼渴望見到更多的生機勃勃的綠樹！然而我的`努力最終失敗了。當我確信這是一棵孤獨無二的樹時，我幾乎是用敬畏而又複雜的目光重新打量這棵樹的。這棵樹有一個很詩意的名字，這棵被稱爲紅柳的樹，生長着茂密的纖細枝條和墨綠的葉子。那時荒漠裏沒有一絲風沒有一滴雨，正午的驕陽像巨大的火爐，將熾烈的火焰拋向我和我身旁的紅柳。紅柳的枝條靜靜地伸向天空，繁盛的綠葉在烈日暴曬下有些捲曲——那是一棵真正的頑強不屈的樹。

我那時腦海裏涌現出許多驚訝和疑問。我不知道這棵離羣索居的樹，是怎樣吞噬這艱難的寂寞時光的。在許多過去的夜晚和白晝，是以怎樣的勇氣面對一望無際的沙海和火爐般的烈日以及漫長寒冷的冬天……我無從知曉。我只能漫無邊際地做着種種假設：或許是大風從遠方捲來的一粒種子，它在被裹挾和流浪的途中遺落，在這寸草不生的荒蠻之地深深地紮下了根；或許這是商旅們騎着駱駝伴隨着蒼遠的駝鈴聲，偶然從沒有紮緊的布袋裏遺漏的一粒種子。於是它就被柔軟的沙土慷慨地接納或擁抱，並從乾澀的沙土裏吸取着少得可憐的水分，最終向灰濛濛的天空傾吐一抹鮮亮的新綠……不論怎樣，這是一棵令我肅然起敬的樹。

我在烈日下圍繞着紅柳轉了一圈又一圈，我彷彿在欣賞着一個驚天動地的奇蹟。這是一棵讓我百看不厭玩味不盡的樹，我無法知道，在遠離夥伴的漫漫日子裏，它是以怎樣的姿態打發着單調、乏味和寂廖的時光的。在這裏，忍耐和承受已經是一種必然的習慣，但這棵樹並沒有枯死，它綠髮般茂密的枝條在沙漠上空勇敢地伸展或飄揚……這是一種生命的奇觀，又何嘗不是一面掠動在沙海深處的旗幟呢？

我確信在我之前或在我之後，一定有許多遊人從它並不高大的身畔經過，他們也將同我一樣用敬畏的目光打量這棵樹，然後默默地莊嚴上路，進行未竟的漫長的跋涉！從生存的諸種角度講，這是一棵不幸的落魄的樹，甚至在風沙飛舞的日子裏，它也無法同夥伴們一起歡快地合鳴，它聽到的只能是狂沙鞭打肌膚的聲音，並在無邊的曠野中，完成生命同自然悲壯而凝重的對話。

這是許多年前的經歷了，那棵樹現在距我很遠。那棵樹卻張揚在我記憶的原野上，並不時用纖細柔嫩的枝條，觸摸我不肯沉淪的靈魂。我內心深處無數次讚美的不僅僅是一棵樹，而是瀰漫在沙海上那種堅韌頑強的生存精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