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蘿蔔纓,綠瑩瑩散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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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九六九年底,因爲父親所在的單位修建陽平關到安康的鐵路工程,我們從內蒙古阿拉善左旗的宗別立小鎮,舉家搬遷到了陝西南部的寧強縣陽平關。

蘿蔔纓,綠瑩瑩散文

陽平關位於川陝交界,碧波盪漾的嘉陵江從這裏流過,是一個美麗的地方。山川裏水田漠漠,稻花飄香,鷺鳥悠閒;田埂上種着蠶豆、豌豆,山嶺上白色油桐花紛飛,一個迷人的季節。

到了陽平關的第一個感覺,就是物產的豐富和生活的顯著改善,不再吃那麼多的難以下嚥的包穀面。原來一個月定量供應的百分之七十的粗糧,變成了百分之三十,而且,當時在西部很少吃到的大米變成了主糧,其餘的雜糧也變成了紅薯、蠶豆,都是孩子們愛吃的東西。雖然糧食還是不富裕,但品種多了。雞蛋七分錢一個,核桃一塊錢一百個,蔬菜都是農民自留地裏種的,挑着個擔子擺在街邊叫賣,又新鮮又便宜,集市上很熱鬧。更讓我感覺新鮮的,是新結識的小夥伴教我拿縫衣針用蠟燭燒紅再用鉗子掰彎做成魚鉤,穿上絲線綁在一個小竹竿上,竟能從小溪裏釣上小魚,跟後來在杜甫的《江村》裏讀到的“稚子敲針作釣鉤”的詩句意境一樣。

嘉陵江的岸邊懸崖上有一棵古老的皁角樹,粗壯的樹幹上拴着長長的竹編纜索,纜索盡頭懸掛着一條渡船,江這邊的人要到江對面去,如果不想走幾公里外的大橋,就必須要坐船。

陽平關是我記事以後到過的印象最美的地方,有三件事情記憶深刻。

第一件是跟着鄰家的大男孩去稻田裏撿田螺。

我們住的是地質隊留下的一排平房,房頭的周家是個上海人,到了陝南發現稻田裏有田螺,於是,就用罐頭瓶鐵蓋子製作成一個小鏟,用長長的竹竿綁上,然後,走向山窪窪裏面的水稻田。禾苗還沒有長起來,水田像明鏡一般倒映着藍天白雲和綠樹下。一個個碩大的田螺穿行田間,周家男孩站在田埂上由近及遠仔細地瞄着,發現一個就伸出竹竿輕輕地一剜,再輕輕地一把一把地收回竹竿,把田螺放進竹籃裏,不到半天就收穫了滿滿的一籃子,然後興高采烈、心意滿滿地唱着歌回家。周家媽媽把田螺倒進水桶裏用清水浸泡讓它吐泥,又在門口支起了大鍋,放點油鹽嘩啦嘩啦地炒起來,一排房子家家戶戶都飄着香氣,我們北方人不知道吃這個東西,站在邊上看熱鬧。田螺炒好了,周家媽媽盛上一盤讓大家嚐鮮,我們只是笑並不動手,周家媽媽開始做示範,用一個小竹籤輕輕一挑,嘴巴一吸,田螺肉就到了嘴裏邊,然後吮吮手指,只說一個字“鮮!”

第二件是我做了一件錯事,差點要了我弟弟的命。

那時候,家家都有好幾個孩子,不像現在孩子那麼金貴,過個馬路也要大人接送。當時我上小學三年級,弟弟上二年級。有一天媽媽讓我們坐船到嘉陵江對面去買菜,我提了個大竹籃就和弟弟出門了。弟弟跑得快,蹦蹦跳跳地就來到了江邊,跟許多人一起站在石頭上等候渡船。我過來時因爲下坡,就讓弟弟把竹籃接過去,一扔,竹籃滾了下去,弟弟沒有接住,竹籃滾進了江裏,弟弟伸手一撈,沒有站穩,竟把自己掉進了江水裏,眼看着就被江水衝出了一米遠。同來的比我大不了兩歲的韓家哥哥,幾乎沒有猶豫就跳了下去,從江水裏把弟弟給救了出來。當時的社會風氣很好,捨己救人是一種風尚。我的父母帶着我和弟弟到韓家表示感謝,韓家哥哥少年英雄很是自豪,他的父母很謙遜,覺得孩子只是做了一件平常的事情。當時年紀尚小,並不知道生命的價值及對每個人意味着什麼,知道害怕是長大以後的事情。對於這件事情我一直自責,對救人的韓家哥哥,一直心存感激和敬意,不知道應該怎樣回報。也許把劫後餘生或第二次生命活得更加精彩、對這個社會有點益處就是一種使命。除此之外,也許根本就無法回報,因爲你的任何行爲,在救助者的高尚面前,都是卑微的不能對等。人在危難的時候有人助你救你,在施救者來說,是一種自覺意識一種使命的履行,在受助者被救者來說,活好活下去活出意義也是一種使命。使命是一種天賦。大千世界芸芸衆生,每個生命來到世上都有使命。使命人人有,使命感卻不是人人都有的,這就是人的行爲產生社會價值差別的原因。從這個意義上講,使命感就是人來到世上對於此生價值和存在意義的.自覺意識及對天理的認同。在這個自覺意識的支配下,去做自己該做的事情。我跟弟弟沒有討論過這件事情,唯一的安慰是弟弟事業有成生活得很好。我不敢說這是因禍得福,算是個人奮鬥和上天的垂青吧。

第三件是一餐飯。

嘉陵江對岸的沙灘上種了一大片白蘿蔔,蘿蔔纓子綠瑩瑩的。晚上江對岸的單位演電影,我們跟着哥哥走公路橋過江去看電影。電影結束了,回去的路上有池塘也有菜地,月明星稀,小蟲嘰嘰、蛙鳴咕咕,聽到行人動靜,蛙和蟾蜍撲通撲通地跳進路邊的水塘。走過蘿蔔地,有些口渴,就到蘿蔔地裏拔蘿蔔吃。因爲是沙地,蘿蔔很好拔,在江水裏洗掉沙子,用指甲掐開一個口子,蘿蔔皮就很容易地剝了下來。蘿蔔又水又甜,一點都不辣。都說偷來的東西香,是真的!也不是說這個蘿蔔就一定特別好吃,主要是因爲這個行動帶來的緊張、刺激和快樂吧!

不過我要說的不是蘿蔔而是蘿蔔纓子。

春天,蘿蔔纓子才長出來不高,密密匝匝的、嫩嫩的樣子。農民需要間苗,否則蘿蔔長不大。間苗拔掉的蘿蔔纓子沒什麼用處,就放在地邊上,媽媽覺得可惜,把它撿了回來,摘摘清洗乾淨,用開水一燙,撈出擠幹水分,然後剁碎,再放點豆腐、蔥花、調料、熟菜油,拌了餡兒蒸包子。包子熟了,白白胖胖熱氣騰騰的,不知是餓了還是怎麼的,那天的包子我吃得格外的香。後來我吃過天津狗不理、無錫小籠包、上海南翔包子、北京慶豐包子,吃完了就不知什麼味道了,唯有童年吃過的母親包的蘿蔔纓素包一直留在心裏,我知道那是我對母親的熱愛和依戀不捨情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