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嚶其鳴矣,求其友聲散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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昨夜寒蛩不住鳴。驚回千里夢,已三更。起來獨自繞階行。人悄悄,簾外月朧明。

嚶其鳴矣,求其友聲散文

白首爲功名。舊山松竹老,阻歸程。欲將心事付瑤琴。知音少,絃斷有誰聽?

——岳飛《小重山·昨夜寒蛩不住鳴》

(一)高山流水

他擡手撫琴,落手成音。

他說峨若泰山,洋若江河。

一次相逢,隻言片語,遂大驚失色,引爲刻骨一生的牽念。

子期死後,伯牙斷絃,再不復彈唱。世間之人萬千,而他的琴聲,唯有子期懂得。

高山流水遇知音,一琴一人盡浮生。子期之後,塵世再無人懂得伯牙的琴音,所以他將那一曲高山流水沉澱爲永恆,只爲子期。

山人間,只有子期,也唯有子期。風塵亂,宿命回,伯牙在高山之巔千年的孤寂也許就只是爲了等待與鍾子期的重逢。

光陰如水,有幾人捨得輕輕拋擲,錦繡年華,又有幾人想要只爲一人守候。伯牙做到了,爲了知音相遇相惜之情,他爲子期斷絃,將一生的時光都沉潛在初遇時的那把古琴之上。

來世,他依舊是琴師,操一手古琴,立於泗水河畔,羣山之巔,煮一盞經世的茶,等候,故人來。

來生,他依舊擅聽琴,從萬水千山的彼岸涉水而過,穿越浮塵,走過滄桑,去趕赴那一場前塵往事的約定。

一張琴,一杯茶,一曲高山流水,一回夢裏紅塵,便是抵達前世今生。

(二)白衣卿相

他奉旨填詞,一句“你且去淺斟低唱,何要浮名”即刻便斷送了仕途。

從此,他流連於秦樓楚館,夜夜笙歌。

他在城牆深雨中,尋覓過往,在綠瓦紅牆裏,孤獨惆悵。奉旨而揮的筆墨,如今只剩蒼涼。

她懂他的潦倒懂得他的驕傲,在煙花巷陌,將紅妝素裹,在斑駁的花牆下,與他執手歡笑。

她是青瓷如水的女子,只爲他在寧靜中微笑。對酒當歌長亭晚,一曲笙簫,幾度珠璣。

他將漫卷詩詞換熱酒,依舊載不動許多愁。他風雨不改紅樓遊,換了風雨慼慼醉當愁。

烏碑青冢,黃錢素裳。他盛讚她們“但叫天上念奴羞,不怕掌中飛燕妒”。她們來了,湊足銀兩爲他尋了一個妥帖的安排處,取一隻羌笛一柄蕭,散了一曲笙歌,幾許紅塵。

柳永仕途失意,奉旨填詞,流連於煙花巷陌,世人稱其風流成性,沉淪於胭脂香,卻不想耆卿的惆悵只能賦予新詞,對這些同樣身陷風塵的女子訴說,相互理解身似飄萍的無奈。

衆姬春風送柳七。無論世人的不解與鄙夷,柳七與衆姬都應配得上知音這兩個字。

(三)不復拈詞

當年,他來到京師,他特意爲他在山水靈逸,風清俊秀之地築一間茅屋,只爲圓他詩意棲居之夢,只爲留他短暫相逢。

淥水亭畔,蓮花開時,他與他泛舟湖上,臨水賞荷,他們一起詩詞唱和,忘記人世的淒涼與冷暖,只在蓮花河畔,純淨而古老的交往。煎燭煮茗,是他們的歡樂,月夜填詞,是他們的風雅,泛舟採蓮,是他們的因緣。

在淥水亭邊,容若爲貞觀不惜筆墨的寫下三首《金縷曲》,用反覆吟唱的詞句,將一片冰心投擲於玉壺之中,煮成一盞隔世的清茶,雙雙飲下,便不會忘記今生的誓約,在風清月朗的來世依舊共續一段詩詞相賦的緣分。

容若死後,貞觀悲痛的離開當年執手共待的茅屋,歸隱了田園,一個人去完成了他們兩個人曾經想要的夢想。納蘭走的那一刻,貞觀便立下誓言,此生再不復拈長短句,如此決然,如此執着,如同千年之前爲子期斷絃不復彈唱的伯牙。

因爲貞觀知道,世間之人,都不可能取代容若,容若是他此生唯一不可多得的知己,他的詞句,他的情感,他的抱負,他的疲倦,唯有容若懂得,就如伯牙的.琴聲唯有子期懂得一般。

明月離不開清風,高山離不了流水,白雲離不開柔軟,而貞觀離開了容若,就再也沒有人能給他純潔如水的情懷,溫柔深沉的感動,以及相互理解的情誼。

歲月的風沙歷經了三百年,容若與貞觀早已遠去,唯有那淥水河畔年年如約盛開的蓮荷以及那座在塵世的風吹雨打中依舊屹立不倒的茅屋向我們訴說着一段幾載春秋的故事,讓我們知曉那不復拈長短句的孤寂的歡喜。

(四)木石前盟

初次相逢,他說:“這個妹妹我是見過的,在哪裏,卻說不上來。”

她也暗自生出了似曾相識的驚心。似是前塵故人,今生在渡口重逢。

他是神瑛侍者降下世來的異人,她是絳珠仙草,只爲了還他的眼淚而一生追隨。

是因了上一世的濃重緣分纔有了今生的因果。相遇,相知,相伴,一蹙眉,一回首,一抹嫣然笑,一顧傾人國,脾氣性格莫不比對方更爲了解。

我想,無論是什麼,他們的靈魂定是同一塊料子鑄成的。

也許,寶玉與黛玉之間並不必要是愛情,而更像是知音。

他無心仕途,鄙棄功名,他說女兒是水做的骨肉,男人是泥做的骨肉。我見了女兒,我便清爽,見了男子,便濁臭逼人。他是這樣的叛逆,亦是這樣的真實,在封建的大家庭裏敢於說出自己內心的真實。

她寄人籬下,幾度葬花,始終沒有放棄那一段無果的相逢。他的反抗,她看在眼裏,記在心裏。千載大觀園,能真實懂得寶玉之人,唯黛玉而已。

他們在彼此的身上看到了最真實的自己。內心對自由的嚮往,對名利的鄙棄只有對方知曉。在那個滿是人間煙火味道的大觀園裏,唯有黛玉,不會勸他留心仕途,亦只有寶玉,明白她葬花的苦楚。

只是俗世並沒有慷慨的給予,亦或許,遇上便是上天最大的恩賜。世外仙姝寂寞林,林黛玉選擇了質本潔來還潔去。

也許,黛玉並不遺憾,她雖不能陪伴寶玉終老,但這世間,她是唯一懂得他的人,亦是唯一走近他心裏的人,能不能相守一生,已不重要。

後來,寶玉出家,做了佛前的一盞青蓮,又何嘗不是將他們的知音之情,清守了一生。

所謂知己,是一份自知於心的坦然。初遇時,幾句話,便可使你大驚失色,從此引爲終生莫逆。在短暫的人生途中,無需言語,即是一切。人生是一場與任何人都無關的獨自的修行,因爲知音,所有的文字,都不再是自怨自艾,所有的路途,都不再是踽踽獨行。

我想,這世間,必有一種懂得,叫做知音。也許,兩人天南海北,不得相見,也許,兩人陰陽輪迴,生死相隔。但這些都無可掛礙,只要兩人心靈相通,志趣相向,在塵世間,他知道有一個你,你知道有一個他,便足矣。

揹着行囊在塵世裏行走,迷茫錯亂,卻步不前的時候,想想在不遠的遠方,有一個人懂得你的所有,所有的悲歡,所有的堅守,縱算是全世界都不理解你,他也依舊站在你的身後,守護着你。塵世的路,再難,你都不是一個人走過。他的存在,如暗夜的一盞明燈,照亮你孤寂的心靈,從此,人生路途,再累也不覺迷茫,再痛也總有希望。

知己,是心靈相惜,而形體是否相伴,已不重要。縱然是如參商兩顆孤寂的星宿一般,永遠相隔,亦阻擋不住內心裏真實的守候。萬水千山,陰陽和合,可以阻擋塵世的風景,卻無法阻擋心靈深處最原始的聲音。

世間之情,唯有知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