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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明是朵花的散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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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明,三天小長假。一個人無處可去,便回了一趟老家。同事羨慕,有老家可以回去,多好啊!

清明是朵花的散文

印象裏,這個老家是永遠都不能丟的,因爲有太多的美好記憶留在那。

清晨起,乘邳州大客北行。車子顛簸在回家的路上,油菜花顛簸在車窗外的視野裏。同車,有好多人懷抱着花,多是一朵朵菊。言談裏,知道他們要去西山公墓。

窗外,一路清明,一路花開。

回到家,母親站在宅頭喜出望外,趕忙讓父親擺酒殺雞作食。飯畢,我想去給祖母燒把紙錢。母親怕我會燒錯,執意和我一同去。很少回老家,祖母的墳在哪兒,怕是早就記不太清。想來,祖母真是白疼了我。

山在村莊的後邊,祖母的墳就築在山坡下。

穿過一片榴園,是一片片菜地,祖母的墳就在那片菜地裏。菜地好多塊,每一塊裏差不多都有墳。遠遠裏,你只能看到油菜花,並不能看到墳。母親說,這一塊塊,都是各家各戶的祖墳地。最東口地勢比較高的,就是我們家的墳地,將來老了,她也要埋在那。我私下裏想,三四十年後,我可能也會到這兒來。葉落總是要歸根的,那時一家人要團聚。

這個清明裏,有那麼油菜花可以看,祖母一定會很高興的。祖母這輩子,怕見都沒有見過這滿山坡的油菜花海。

小時候家窮,人口多,勞力又少。父母親極少時間來照顧我們,祖父母便成了我們生活中的依靠。晚上,安安靜靜地睡在祖母的懷裏,白天屁顛屁顛地跟在祖母的身後。好多次,去山後邊看電影,都是祖母和祖父揹着我。那時祖母之於我們,就好比母親。祖母是一個極其節儉能幹的人,讀的書又多。在這個家中,她彷彿就是一棵大樹。聽母親說,祖父祖母是表兄妹。祖父的母親走得早,祖母不顧家庭的反對毅然決然地就嫁過來照顧祖父。祖母一輩子生有八九個孩子,最後只留下父親、小叔和姑母。小叔是個癡傻,一輩子都沒成家,三十九歲那年,因病也葬在這個山坡上。父親身體又不大好,幹活累了動輒就要腰疼。一年春天,祖母便許下吃齋唸佛的願,從此不沾葷腥。在我們那兒的村子裏,祖母就是一個有名的大善人,又是一個很懂事理的人。村子裏,許多婚喪嫁娶之類的傳統的.疑難事,都要來詢問祖母。

二十年前,祖母去世的時候,正趕上農村推行殯改期。祖母是在一天夜間,偷偷下葬的。那天,親戚來得很少,一家人都沒敢哭,也沒敢多燒些紙錢。想來人多有不值,連死都要那麼小心謹慎。

給祖母祭掃完後。母親要帶我去,看看她的山。這山也是我的山啊!怎麼母親偏要說是她的了。聽後,心裏咯噔一下不是個滋味。轉念一想,也許母親說的也對。從考去學校那天起,我連自己的土地都沒有了一寸,哪裏還有自己的山啊?山下路還算平坦,母親走得似乎很輕鬆。一邊走,一邊給我講祖母的故事。母親說,這輩子,祖母一直是她的榜樣,孃兒倆一輩子都沒紅過臉。祖母凡事都先想着別人,即便吃飯,也是最後一個端碗……母親說着說着,似乎有些哽咽。

看着彎着脊揹走在後面不遠處的母親,心一下子酸澀起來。時光過得真快啊,不小心連母親都要老。

母親老了,山不能再上得去,這些年只剩仰望。

經過外祖母曾經的梨園,那裏有外祖父和外祖母的墳。母親說,也給他們磕個頭吧,小時候他們也很疼你的。看着他們在那裏安然的睡着,母親搖搖頭似乎一臉的無奈。一邊走,一邊指着那些墳墓給我看,好像每一座墳裏埋下的都是曾經的熟人。彷彿每一個故去的面孔,在她心裏依然活得鮮亮。人這輩子,唉……母親沒有說下去。

母親老了,走幾步都要蹲下來。她的坐骨神經疼,時常不間斷地來襲。我攙着母親,把她的手握得緊緊地。每上一個臺階,她都要氣喘吁吁。我見母親累得不行,就勸她停下來歇一會兒。母親執意不肯,她說,你那麼大老遠纔來家一趟,哪能說回就回去。我再陪你看一段俺的山,實在走不動了再說。本打算陪着母親出來看看山,不曾想偏是她陪着我。難得回來一趟,我決不能辜負母親的那一份期盼的興致。

沿山路有幾樹桃花,花已落了好幾成。樹下,桃花散落一瓣瓣。走近,母親看着這些落花似乎有些惋惜。我們來遲了,花都快開罷了。我對母親說,纔剛剛開始呢。四月,山上的花正開得鮮豔。母親似乎來了精神,執意蹣跚着走在前頭。果真接着是杏花,還有櫻花,還有不知名字的花。母親說,住得這麼近,這些年竟還不知道這裏開着那麼多好看的花。若不是這一次陪你來,怕這輩子都要錯過去了。好多人從身邊過,看着母親這麼大歲數來登山,他們更添了精氣神。一路歡歌笑語,又爭先恐後。

母親說,年輕真好啊!想當年,作爲小大姐的時候,也是這般花樣風風火火的。一晃,說不行就不行了,真是快啊。登山的人,越來越多,長長的一條石階山路擠得滿滿的。風裏,陣陣花香飄來,陣陣笑聲飄來。母親一臉的幸福,如花。

母親說,原先這山上處處是寶。就何首烏、玄湖、半夏等一些草藥,每一年都採不完。當年你得了腮腺炎,祖母就是用這大青葉給你治好的。母親指着路邊開着碎花的草們告訴我。這是祖母的山,也是母親的山。母親在這裏生活了近70年,只要提起這座山,她就有說不完的話。這些話,我聽過好多遍。母親每一次說起,總是那麼津津有味的。從外祖母的梨園,到祖母的石榴園。從山下的廟會,到山上的葛洪井。彷彿每一寸土地,都曾留有祖母和母親遍佈的足跡。

回望山下,一畦畦油菜,在村莊周圍金黃着。麥苗兒在菜花隔開的“池塘”裏一片片蔥蘢。身邊的杏花,櫻花開得歡天喜地。遊人如織,陽光一朵朵,暖得人心花怒放。母親說,春天真是好,難怪那麼多人要出來散散心。

行至半山腰,我扶母親停下來歇息。坐在一塊大石頭上,母親又豪邁地講起了當年與天鬥與地斗的大躍進精神。那時候幾乎全公社的人,都聚集到這山上來,開山鑿石。紅旗滿山飄,歌聲滿山飄,不知當年哪來那麼大的神力。扒大河,掏汪淤,擡石塊,搞基肥……哪一天曾閒得下來過。現在人,享了天大的福了。生活越來越好,日子越過越好。這些人少出多少苦力,少受多少罪,多吃多少好東西,多看多少好風景。那會兒啊,能有野菜吃飽就不錯了,哪來閒心四處看山看水看天看地。有幾年,這山上的洋槐花和葉子,都被吃光了。後來,都跑到周邊的山上去找吃的東西。後來,連野棵棵苗都要吃,吃得人眼腫得眯成一條縫。現在人,這個不好吃那個不好吃,真是吃洋了眼……看得出,母親有點氣不過,接二連三地嘆着氣。

山並不陡。對於母親,我知道那是一份怎樣的艱難。爲了我,她竟這般地拼着命堅持。母親真有幾分像祖母,連走路的姿勢和說話的語氣都像,特別是母親那股不服輸的勁兒。

好不容易到了山頂,我的衣服都汗得溼溼的。母親也是。

一路上,我和母親採得一大把鮮豔的山花。下山時,插一束在祖母的墳前,插一束在叔叔的墳上,又插一束束在那些太爺太奶奶的墳上。然後翻一道樑又翻一道樑,插一束在外祖母的墳上。

回到山下,母親仍止不住的回望,回望那一段段磕磕絆絆的行程。然後,很欣慰地跟自己說了一句:今個清明,這山花開得真好看啊!

清明是朵花,這花將永遠盛開在我的心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