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前位置

首頁 > 作文中心 > 散文 > 藍花朵朵散文

藍花朵朵散文

推薦人: 來源: 閱讀: 1.17W 次

西部黃土高坡裏的桃花山,縱橫着無數個溝溝壑壑,猶如千年風雨刻印的皺紋,那不毛的山坡道上,矗立着高矮不一、稀稀零零的枯樹樁。不時飛揚的黃土,在風中打着旋,直衝霄空,印證着歷史的滄桑。

藍花朵朵散文

這裏就是藍花——朵朵的家鄉。

桃花山腰處,凹進去約三十米的平坦處,有一戶一半在窯外一半在窯裏的草木泥磚混搭的房子,孤零零地飄搖在夜幕裏。屋內傢俱很少,陳設也十分簡單,一進門就是一個用土坯壘成的竈臺,竈臺上面放着一口缺豁的大鐵鍋;屋正中央有一張用四根木棍支撐起來的方桌,兩條就地取材做成的長板凳,緊緊地偎依着方桌。靠牆角旁立着一個陳跡斑駁的櫥櫃,櫥櫃的上面擺滿了大小不等的草編筐子,盛放着日常用品。同樣是用木棍支撐着的大小兩張木板牀,擺放在屋子的東西兩廂。

藍花就睡在西邊的小牀上,和奶奶一起。

這間房子,藍花記得非常清楚的,就是奶奶曾經叫着她的小名,驕傲地對她說的:朵朵啊,奶奶我就在這間房子裏和你爺爺結的婚,也有百年曆史了。

珍藏的一本寫滿密密麻麻文字的破舊日記本里,記錄着藍花少年的感嘆:我的家,只有狹小的一間房,一家人吃飯睡覺的地方。條條裂痕爬上門窗,木樑上織滿了蜘蛛網。春秋交際時,外面大雨瓢潑,裏面小雨霏靡。冬天來臨,凜冽的寒風吹來,屋裏如冰窖一樣的寒冷。每到做飯,柴煙會從屋頂中的間隙裏冒出,籠罩在天空裏,讓停留在屋脊的鳥兒都透不過氣來。

屋裏有些昏暗潮溼,是總不見陽光所致。牆皮已脫落,凹凸不平的,似乎是在訴說久遠的年輪。地面上的灰塵,在自由地跳躍飛舞。童年時的夢,就是在這霧塵裏變幻着五彩繽紛。

爲了擺脫家境的貧寒苦難,於藍花剛滿八週歲的那年,父母爲能賺取一些錢來顧及家小,便雙雙地走了出去,到南方的一家建築公司打工。幼年的藍花和奶奶一起,被接到北山下的大伯家裏,開始了寄人籬下的生活。

大伯比較勤勞,而且有種植中草藥的技能,開了一家中藥材代收點,專爲一個很大的中藥加工企業種植和收購中草藥,每年收入都在十幾萬,家庭經濟條件還算不錯。伯母又很能勤儉持家,一大家人,加上奶奶和藍花,住的吃的喝的穿的倒也富裕。

大伯家有一兒兩女,堂姐藍金,堂哥藍財,堂妹藍銀。伯母對藍花特別的親,生怕藍花有一點不是自己親家的感覺,產生自卑感。不但給於關心愛護,還時常額外地給予藍花特別關照。比藍花小兩歲的堂妹藍銀,對她倒也是十分的親密,可堂姐堂哥對藍花就不以爲然了。

堂姐堂哥很不待見她,一是恨她搶了父母的愛,二是恨她分了屬於他們的東西。姐弟倆總在父母去山上採藥不在家時,開始欺負藍花。

“朵朵,缸裏沒水了,去井裏打水去。”堂哥藍財叫着。

藍花挑着比她矮不了多少的桶,去搖動了那個笨重的轆轆。

“朵朵,去小林裏砍點柴,回來引火做飯。”堂姐藍金喊着。

藍花拿起砍刀,來到小林裏,費力地將一根根乾透的灌木枝條砍下來背了回來,將爐膛燒得紅紅的。

堂姐藍金這邊叫“朵朵去刷鍋洗碗”,堂哥藍財那邊叫“朵朵把裏裏外外的衛生打掃一遍”。

只要姐弟倆能想到的活,都讓藍花去幹。

滿臉汗水,身體疲憊的藍花不做任何的反抗推脫,任勞任怨地幹完這個就幹那個,從不閒歇。藍花很明白,明白自己現在是寄人籬下,既然寄人籬下,就得處處忍讓。伯父伯母拿自己當親女兒一樣,能有吃有穿有住的,已經非常不錯了,應該多做點事感恩纔是。

藍花不和堂姐堂哥爭辯,也從不和堂姐堂哥紅臉,她怕被伯母知道,因爲,伯母會很不客氣地教訓這姐弟倆,她們三個的以後,將更難相處。

奶奶健在的時候,在外打工的父母還時不時地寄點錢回來。奶奶去世後,父母答應的每月給一百塊錢作爲藍花的生活費,不到一年,錢不給了,電話不通了,直至後來也再沒回來過。

除夕的下午,藍花在窗前聽到和父母一起外出打工的人和大伯說,她的父母在外面有了個兒子,也在南方安了家。

已經十歲懂事的藍花知道,自己被父母遺棄了。

藍花衝出屋子,跑到山頂,望着遙遠的南方,跪了下來,流着大顆大顆的淚珠,哭喊着:“爸爸媽媽,你們爲什麼不要我了啊?朵朵哪裏不聽話了啊?爸爸媽媽,回來看看朵朵,也接朵朵和爸爸媽媽一起過吧。朵朵想你們啊,爸爸——媽媽——”

聲音在山谷裏迴響着。

“朵朵,別哭,好孩子,別哭。走,跟伯母回家。”跟着追上山來的伯母,一把抱起藍花,也禁不住地流下了眼淚。

“伯母啊,爸爸媽媽不要我了,爸爸媽媽不要我了啊。”藍花趴在伯母的肩上,傷心地哭泣着。

“朵朵,我的好孩子,你永遠都是我的好孩子。他們不要,我要!朵朵,不要哭,堅強起來,有伯母我在,就有朵朵你的一切。”

“伯母啊,朵朵還有家嗎?朵朵沒家了。”

“傻孩子,伯母家就是朵朵的家啊?就是朵朵永遠的家啊。”

“走,朵朵,跟伯父伯母回家去。”善良的伯父擦了一把眼淚:“朵朵就是伯父伯母的親女兒,有大伯在,有你伯母在,你什麼也不用擔心。”

藍花以淚洗面的幾天裏,大伯和伯母幾乎寸步不離,每天陪伴着藍花,寬慰着藍花,就連和她一向作對的堂姐堂哥,也守護在藍花的身邊,愧疚自己的不是。

堂姐藍金拿出自己最新的衣服強迫藍花穿上。

堂哥藍財特意到城裏買了一個很好看的雙肩書包命令藍花拿上。

伯母已經很嚴苛地訓誡過藍財和藍金兩姐弟,以後要好好對待朵朵,朵朵的命已經很苦很苦了,天下沒有像朵朵這樣命苦的小孩子了。誰以後敢再欺負朵朵,就把誰趕出這個家。

八歲的堂妹藍銀,則蹦蹦跳跳的,把自己最喜歡的文具盒硬塞進了藍花的新書包裏。

窮人的孩子早當家,被遺棄的孩子更懂事。

從藍花的父母再也沒了音信之後,伯父伯母更把藍花當做了自己的親生女兒一樣對待,噓寒問暖,關懷着她的健康,關懷着她的學習。

懂事的藍花,沒有因爲被父母的遺忘而自暴自棄,在學校更加刻苦地努力,一回家就放下書包,幫家裏做所能做的事。

藍花的心裏,開始把伯父當做自己的爸爸,把伯母當做自己的媽媽。爲此,藍花發誓要好好學習,做出一番成就,好好地報答伯父伯母的恩和情。

高三後半學期的藍花,根據學校要求,必須住校,以便強化複習備考。爲了讓藍花能好好地安心學習,伯母逼着伯父在學校的附近租了一間房,她要去陪讀。

開學上課的前一晚,伯母拉着藍花的手,有些傷感地說道:“朵朵啊,你堂哥和堂姐都不愛學習,沒一點上進心。看你堂哥吧,初中一畢業,就和幾個小哥們出去打工了。而你堂姐呢,高中沒讀完,就輟了學。他們倆算是沒一點指望了。”說着,伯母口氣一變,變得十分溫馨:“朵朵啊,你可要好好地學習,爭取考個好大學,就算賴一點的也成。伯母可就指望你了,指望你爲咱家光宗耀祖呢。等你成了大學生,伯母在咱村裏也成了大名人了。”說着,伯母開心地笑起來。

三個月,伯母不準藍花做一點家務。

三個月,伯母不讓藍花有一點不開心。

整整的三個月,伯母每天都在爲藍花的學習和生活做着改善計劃。

整整的三個月,伯母每天都會把最可口的飯菜準時送到藍花的手裏。

在這三個月裏,藍花沒有一點心裏不痛快的地方。

在這三個月裏,藍花得到了人間最真情的母愛。

臨近高考,藍花接到堂妹捎來的口訊,說已經回家的'伯母突然有病,送到醫院檢查得了癌症,可能是晚期。

藍花感覺天昏地暗,她迅速地趕到醫院,看到臉色發黃的伯母正躺在病牀上輸液。

藍花只想哭,雖然她知道這個時候不能哭。她控制着,咬着牙控制着,隨着一聲:“伯母,伯母!”她再也控制不住地放聲哭起來,任憑誰都勸不住。

藍花知道,伯母是因過於勞累而患病,更是爲了她而徹底病倒。

伯母用無力的手,撫摸着藍花的頭髮安慰着她:“朵朵,伯母沒事。人老了誰還不得個小病小災的?這藍銀小妮子多嘴告訴你。聽伯母的話,千萬不要受伯母有病的影響,趕緊回學校去,給我好好地複習,準備拿個好成績給我。伯母這個病,其實就是盼你有個出息急了點,急火攻心了。”伯母又拉起藍花的手:“朵朵啊,等你考上大學,要第一時間告訴伯母哦,伯母聽到這個消息,病就會好了。”

“不,我不!我要守護伯母,我要照顧伯母。”藍花撲在伯母的懷裏,緊緊抱住伯母,又放聲地哭了起來。

伯母有些氣喘地勸着藍花,讓她快些回學校,不要耽誤學業。藍花就是不聽,堅決要留下來伺候伯母。

伯母看藍花怎麼勸都不肯回學不走,便生起了氣:“你不回學校是吧?你非要留下照顧我是吧?那好啊,我這就拔掉針頭,咱們立刻回家去。”

藍花一看伯母生氣了,只好強忍着悲痛,答應再陪一會就回學校。

回到學校後的藍花,每天的下午都會來到醫院,在病房的門外偷偷地用淚眼看一會伯母,然後在走廊裏複習一陣,直到天黑透才離去。

看到藍花這個情形,大伯很是心疼,但又不能去勸她,也知道勸不了她。

離高考還有一星期,伯母出院了。

藍花小心翼翼地攙着伯母,和堂姐堂哥和堂妹一起,把伯父伯母送上一輛堂哥租來的小車。望着伯母從車窗裏伸出來的虛弱的手,眼淚在心裏滴落。

目送伯父伯母他們走後,藍花心裏總是惴惴不安,腦海裏空落落的,六神不寧地回到了學校。

考前的晚上,藍花做了個夢,夢到伯母去世了,震驚得她出了一身冷汗。平日裏,她很少夢到過伯母,覺得這個夢似乎有些不祥的預兆。她強迫自己重新睡去,剛一迷糊,又夢到自己翻開了照片簿,看到伯母那張放大了的彩照突然變成了黑白照。藍花又被嚇醒了,心在怦怦直跳,腦子裏很亂很亂。

第二天一大早,藍花就給家裏打過去電話回去。

“朵朵啊,有事嗎?”大伯接的電話。

“伯父,我伯母好嗎?”藍花控制住心跳,緊張地問。

“朵朵,你伯母很好啊。”

“伯父,叫伯母接個電話好嗎?”

“你伯母還睡着呢,讓她多睡會,過會再叫她好嗎?朵朵,你今天不是要考試嗎?好好地去參加,等考完就回來看你伯母。記住,一定要用心去考,你伯母還在等你的好消息呢。”說完,大伯就急忙掛了電話。

藍花聽到伯母還好,還在等着她考完試回家報告好消息呢,稍稍安下了一點心,集中了精力,快速地趕到了考場。

這兩三天下來,藍花感覺應考得很是輕鬆,沒有遇到太難的試題,似乎都是她已經試考過的一樣。每場,都是她提前答完,反覆審查後,又是提前交卷走出考場的第一人。

考試一結束,藍花來不及給家裏打電話,就急忙地連夜趕了回來。當興沖沖的藍花高聲喊着:“伯母!伯母!”衝進屋裏時,她看到堂屋的正中央的桌上擺放着伯母的黑白照片,在微笑地看着她。

“伯母!媽!媽——媽——”藍花極度傷痛地大哭起來:“爲什麼?爲什麼?爲什麼我的親生父母遺棄了我?又爲什麼比親生母親還親的伯母,又這麼狠心地離開了我?難道我藍花就命該如此嗎?”藍花捶打着桌子,淚如雨注:“伯母,我的媽媽,您不是說我就是您的親生女兒嗎?爲什麼您就不等您的女兒回來啊?媽媽,您回來告訴我,這是爲什麼?”

聽了堂妹的後來告訴,藍花才知道,就在她夢見伯母的前三天,伯母就已經去世了。伯母臨終前,叮嚀道,如果她走了,任何人都不許告訴朵朵,一定要等朵朵考完試再說。

藍花終於拿到了大學錄取通知書,而且是第一流大學的錄取通知。

藍花把錄取通知書恭恭敬敬地擺放在伯母的墓前,靜靜地,一動也不動地在伯母墳前跪了很久,很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