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前位置

首頁 > 作文中心 > 散文 > 靜聽風雨的散文隨筆

靜聽風雨的散文隨筆

推薦人: 來源: 閱讀: 3.56W 次

靜聽風雨的散文隨筆

大哥收起呆滯落寞的目光,把煙鍋頭在鞋底上磕了磕,撣儘裏面燃滅的菸灰,再用嘴嗤嗤的吸了吸菸杆,看通氣後,將不知誰傳承下來的黑色、繡花、針線磨損,顏色褪盡,花型不全,結滿污垢,菸葉不多的菸袋纏在煙桿上,隨意的塞進口袋,起身揉了揉痠麻的腿,忙活去了。

這是中春的早晨,太陽離開地平線不息的奔走在新一天的旅程中,把早已儲備好的熱量毫無保留的灑向宇宙。大地這個幸兒也不例外,厚厚的大氣層終沒能阻隔光線的銳利,衝破禁錮的來到地面,用飽蘸冬情的胸懷擁抱着這一方的美麗。酣睡了幾個月的曠野隱去了冬的灰白,卸掉滿身的寒氣,跳出了單調的藩籬,在風的應邀下,着上了鮮活的綠裝,步履輕盈的向柳絮飛揚的深處走來。山寒水瘦的家鄉在轉身的遐思裏疊成流年的記憶,乖巧溫順的縮藏在日子的角落裏。

輕盈擺動的樹枝,盡情的舒展着自己的俏麗,迎接着暖春的氣息。掛在枝頭的葉子透着嫩嫩的潤潤的溼意,任風掀動的翩翩翻飛,跳躍在葉面上的光粒,時不時折射出耀眼的醉。透過葉隙散亂的投擲在地的亮點和被遮住的暗影斑駁陸離,相映成輝,構勒出一幅絕美的畫卷,畫卷裏千年的秀水俏山、千年的清蓮靜謐、千年的靈動迥異、千年的神韻滿溢 ……都散發着濃濃橫溢的詩意。暗藏不住妒意的風,剎那把畫卷搖落的水波漪漪,雲煙四飛,山傾水濁,錯亂不羈。立刻畫被帶到了天堂裏。

太陽惋惜的挪步而去……

遠處守夜的狗在早陽的撫慰下,習慣的閉上雙眼,把溫熱一點點的輸進皮毛吞進肚裏。躺直的身子肆無忌憚的往四下裏伸,懶散的腿偶爾由一個姿勢換成另一個姿勢,嫺靜悠然的很,隨着太陽的靠近近,熱辣滾燙的時候,才嗖的一下起身抖了抖沾上的土粒,梳了梳肩胛的外衣,伸了伸索疼的脖子,甩了甩捲曲的尾巴,打掉爬行在腰間的蠅子,撓了撓叮癢的地方,緊跟着大哥去了。

院子裏捲起的塵土散盡了,春早的清涼帶着獨有的鄉村氣息以及密密的塵土味傳的很遠很遠。鑽進大哥鼻孔裏的被汗毛阻擋的它們不聽話的亂撞亂飛,刺激的大哥鼻子瘙癢難耐,抽動的鼻翼幾次不自然的煽動着,終於一個響亮的噴嚏使他感到莫大的輕鬆,回頭看看被拾掇的乾淨、整潔的院子,這才喊了兩聲熟睡中的兒子,套好車子和水桶,去了。

昨夜下了點小雨。雖爲末春,可風裏還是夾雜着股股寒意,大哥跟往常一樣,起的很早蹲在門畔抽起煙來。一陣冷寒使他不自覺的緊了緊寒薄的衣服,望着還模糊中的山溝,看不清真切的面容,只是那一座座起伏的山巒錯落有致、安靜祥和、含羞待放的隱匿在霧靄深處。煙鍋裏的火一明一暗的隨大哥一吸一咂的節奏跳躍着,藉着微弱的光大哥的臉被照的通紅透亮,溝壑縱橫,久經歲月的磨蝕再也不像以前那樣易動憂傷,年輕平展,而是無力掙扎後的冷漠異常,淡然平靜了。

時間真是一把絕好的修護器,能把一個人能從內到外的重塑,也能把一個人由內到外的刪除,久經它的考驗、磨礪、審覈和雕刻,積澱下來的多半除了衰老、承受、冷漠,再就是隱隱的傷痛了,要不然,一個人的生命裏拿什麼來支撐荊棘滿身,刻骨留存的不平呢。大哥亦不例外的 在這場生命歷程中兜售着上蒼給予別人同樣的給予,還有別人不曾體驗的殘酷給予,走來了。

太陽從夜的束縛中掙脫了出來,探頭探腦的將一縷溫熱的問候灑向大地。不再冷的大哥鬆了鬆裹緊的衣服,眯起眼睛端詳起了他的菸袋,心理嘀咕着“這東西就是好,不但能夠能提神,還能消愁呢,唉,這些年也就是它了,不嫌不棄的跟着我,可不,一天不抽上幾鍋,就不踏實了。可也太不着抽了,前天剛剛揉的又細又香的一袋子,才兩天的功夫,菸袋又秕秕的了。眼下正是費神費力的時候,不但要照顧父親,料理家中的一攤子,也是街上工地裏活路最忙的時候,要是一天沒了它怎麼撐得下來,眼瞅着煙捆一天天的小了,這要是真抽完了,可咋辦呢?”

這些菸葉還是九叔在世時給的。自小,九叔就好上了這一口,自他的姑娘都出嫁後,閒地就特別的多,九娘死的早,九叔一個人種的糧食吃不完,就種起了菸葉,這樣一來自己吃的菸葉不用發愁,還能村子裏喜歡抽菸的人就近“救濟”點。大哥時常在九叔忙的不可開交時去幫一把,也因此每到菸葉收成了,九叔都不忘給大哥準備大大的一捆,故而大哥從沒缺過菸葉,煙火也從沒斷過。再說九叔這一種,還種出了些名堂,方圓十幾裏,吃慣了旱菸的人都跑來跟他買,他有了一筆不少的收入,隨着種植經驗的不斷豐富,九叔擴大了經營規模,成了有名的菸葉戶,並被鄉黨委評爲致富能手,這意外的'名利雙收讓九叔着實喜滋滋了好一陣子呢。不幸的是去年十月,九叔讓土塌死了,那天那窯洞好端端就突然塌了,在窯洞裏幹活的他還沒來得及反應,就被深深的壓在了裏面,等挖出來時已經血肉模糊,慘不忍睹……

想到這裏,大哥再也抑制不住心裏的酸楚和對九叔的念及,淚啪嗒啪嗒的流了下來。

“爸,吃飯,”冬兒——大哥的兒子在叫。大哥才從憂傷中驚醒,煙鍋裏的煙不知什麼時候燃完了,他撣掉菸灰,撩起袖口擦了擦順流在臉上的淚,進屋了。

一股濃濃的焦糊味迎面撲來,臥在樹蔭下的狗“嗖”的一聲站了起來,嗅了嗅四周,騰騰的跑到屋門口停下,眼巴巴的望着大哥討食吃。不遠處小雞也在母親的帶領下,張開翅膀撲愣愣的飛了過來,脖子一縮一伸,眼睛滴溜溜的轉着,並咕咕咕的叫個不停。

切,大哥一聲吆喝,撿起地上的一隻布鞋砸了出去,狗敏捷的跑出好遠,墩圓厚實的母雞被打的暈頭轉向,呱呱的跌倒在地,又呼啦的一下站起,驚慌失措的護着小雞逃離了……

冬兒端過早已做好的飯菜,坐在桌前沒等父親就自顧自的吃了起來。大哥洗完手,把毛巾歪歪斜斜的搭在鐵絲上,才端起飯碗在冬兒的對面坐下,瞅了瞅被煙火燻的黑一塊、灰一塊都快三十了還尚未成家的冬兒臉。一種愧疚、自責油然而生,接着莫大的酸楚再次涌上大哥的心頭,剛剛收住的眼淚又刷刷的流下。爲了不讓兒子看見,他趕緊轉過身去,騰出端着碗的手用袖口試掉眼淚,然後又硬生生的把掉在碗裏的淚和飯扒了下去。

十來年了,他們父子兩就是這樣相依爲命,胡亂度日,鹹一頓淡一頓的沒有盡頭。

吃完飯,冬兒收拾起碗筷。大哥靠着被子斜躺在炕上,最近不知怎麼了,老是胃脹,每頓飯後都得點起一鍋子煙才能緩解些許,大哥閉目養神的吧嗒着菸嘴,股股幽藍、繚繞的煙霧慢悠悠的在煙鍋頭的上空升起,馬上一股嗆人的味道滿散開來。聽着兒子手重的把碗筷磕碰的誇誇響,大哥聽在耳裏,疼在心裏:“要不是他狠心的娘撇下他,遠嫁他鄉,兒子何至於受這種苦,遭這份罪,這些年來既既幹活有做飯的,真是難爲他了。唉……這沒女人的家哪像個家呀。”

忙完了春播,地裏的莊稼在光熱的催促下一個勢頭接一個勢頭的往高里長,田野裏顯得清淨閒適,空曠高遠,天似乎單薄了好多,寂寥了好多,湛藍湛藍的天幕下,幾絲白雲輕柔曼妙、溫婉沁心、漸走漸歇的張望,太陽澈淨的滑入天際,毫不客氣的盡顯風騷。也許是這個季節太朗晴的緣故,也許是個年頭太怪異的的緣故,連最平日裏最常見、最不值得一提的雲也時有時無的像魯迅筆下的白菜一樣,成了珍奇。

冬兒忙完了農活,就外出打工了,這已成了規程,每年春上出去,年底才能回來,同去的也有好幾個小夥子。雖然他沒念下什麼書,幹不了細巧的活兒,也沒有多大的能耐,可他壯實誠實,從不偷懶,因此這些年外出打工,每到一處都能安穩的蹲下來,也很被老闆看好,爲此大哥對他很是放心。以前大哥也出去打工賺錢,就是想和兒子一起給兒子掙個媳婦回來,雖然每年見的錢不多,但父子倆一人也能掙個是萬兒八千的,七八年的光景,積贊下來的娶個媳婦是完全不成問題的,然而……

人生沒有想象的那麼簡單,亦沒有想象的那麼順暢。如果事事都能如願的話,就沒有“痛傷”、“煩惱”,亦沒有“如果”、“假設”了。可惜的是人性中的“如果”“假設”隱含了人們多少次的遺憾和追悔,並在遺憾追悔後仍繼續渡入同樣的行爲裏爲再次的 “假設”做準備。人生真是無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