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雲世界散文
作爲普通人，白雲世界是“奇”，是“謎”。
到了夏天，每天傍晚，就看到天邊的白雲，重重疊疊，像森林聚山頭，像竹羣升高空，像白熊擠沙灘，像萬馬行空，像小狗戲耍……要啥是啥，想啥像啥，美麗極了，神祕極了，它帶給了淺丘村莊的孩子以美麗，更帶給了嚮往：白雲裏有什麼？白雲那邊是什麼？……中午，或者有月亮的夜晚，頭頂的天空，東一塊西一塊的白雲，像白鴿，徜徉在頭上，像白花倒影在湖水；或者絲絲縷縷，像美麗的半透明羽紗，又像……那白雲上有孫猴子嗎？有美麗的嫦娥嗎？那羽紗能做頭巾，能做裙子嗎？
我們沒法成爲楊利偉，但是，我們是有機會坐飛機的。
今年的成都，不是太陽的，是雨神的。到了中午，雨神罩在機場上空的灰色傘還沒有撤走，但是，勇敢的飛機還是起飛了。
你坐在窗邊，那個讓你和神奇世界接觸的窗口是橢圓的，寬二十多釐米，長三四十釐米，這樣的窗口還被玻璃牢牢地封住了。不過，足夠了。
飛機在爬山，你被它抱着也越來越高。地面的世界，不再是你在家門口看到的那麼狹小，不再是你看到的山腳，山腰。你看到了樹頂，看到了山頂，看到了密密麻麻的屋子，屋子中間穿梭的公路，穿梭的汽車，看到了地面的所有事物一起編織出的美麗的錦繡。“不畏浮雲遮望眼，自緣身在最高層。”你不是在最高層，一片霧氣突然撲來，你看不到了機翼，看不到了窗外的一切，你隨着飛機衝進了一個混沌的世界。這個時候，首先衝進腦袋中的，就是地球的形成——盤古開天劈地的故事。想只是想，沒有機會做更多的思考，飛機已衝破了雲氣，來到了我們神往的世界。
這是一個北極世界。頭上的天空藍得迷人，藍色很深，很濃，很純，沒有一絲的雜色，也不透明，我們沒法透過藍色去看藍色以外的世界。飛機的下面，那白色的，不是雪，而是雪凝成的冰，這些冰不平整，不光滑，不流動，就像荒蕪的凝固的溝壑。冰河的對面，是白雲——靜止的像被切割後的白雲，就像矗立在那裏的白色的牆壁，和藍天緊緊地鑲在一起——飛機就在這個藍白的隧洞裏，慢慢地滑行。牆壁和冰河之間，是白色的海灘，有高聳的巨石，有遭受破壞後的層層梯田，有密密的鵝卵石，有深坑，有平臺……就是沒有企鵝，沒有白極熊，沒有流動的冰山……
村莊出現了。
下面仍然是凝固的冰河，可冰河對面，有房子，有院子，這是山中小村。每座小院高高低低，依着山勢，散落在山腰中。那些樹，高高矮矮，千奇百怪，或獨處，或羣居，或挺立在院中，或雄踞在山崖，或逍遙在山中。包圍院子的，是竹林，有直立的竹筍，像拉線的電杆；有彎腰駝背的，是站立要食的羣猴，它們在等院子主人分發麪包嗎？這是潔白的村落，山是白的，房子是白的，石是白的，樹是白的，竹子是白的……看着對面的村落，我們的心也會跟着潔白起來。
山與山之間，出現了一片淡淡的藍色，藍色周圍是烏色的小徑，這是村莊的小湖？湖中那一團一團烏色的，是小湖中的泥堆嗎？那一絲一絲雜亂於湖中的是什麼？不是乾枯的荷葉和荷莖嗎？那是一個荷塘！村民已經挖了藕？這裏已經是冬天了？這裏的荷葉是綠色的嗎？這裏的荷花是白色的還是粉紅的？那烏藍烏藍的湖能游泳嗎？裏面有魚嗎？有，你看，那隱隱約約的，不就是披着蓑戴着笠的釣魚郎嗎？
飛機下的冰河不見了，一個一個烏色的腦袋擠在河中。機翼閃出亮光，是太陽的光。哦，這些久藏冰河中的小魚，擁擠在這遼闊的河面，是來沐浴這難得的溫暖？看，那一張張小嘴在不停地開合，是在給我們說話嗎？是在給我們唱歌嗎？飛機的聲音是它們唱歌的音樂？烏點越來越粗，哪裏來的水鳥？它們到這裏幹什麼？是來捕捉小魚？它們正順着河流向魚羣追去？不，它們是企鵝，它們從遙遠的天邊，奔向那潔白的北極世界，奔向它們的故園。烏色越來越長，越來越寬，擁擠在這遼闊溝谷中的是羊？是牛？是獅？是虎豹？不，是牛羣。你看，那烏黑的頭上不是有角嗎？那溝谷的兩邊，一個一個牧人，不正在驅趕那些調皮的牛歸隊嗎？它們往哪裏去？是回村莊嗎？村莊多遠啊，要走到何年何月？他們是草原的牧民嗎？它們的.帳篷在哪裏呢？它們是要去哪裏呢？它們是趕着回家嗎？應該是的。牛羣擁擠的溝谷兩邊，是冰川交織的荒漠，這裏怎麼能過夜呢？
前面不遠處，又是一段僵硬的冰河，冰河前面高起來，突然出現的兩股河流匯聚一起，形成了潔白耀眼的瀑布，它們迎着飛機的翅膀奔騰而來，我彷彿聽見了那轟轟的巨響。瀑布在前方突然消失了，那裏有一個洞，一片藍色像湖水盪漾着。瀑布消失在那藍色的洞裏，消失在那烏色的深深的溝谷中。溝谷中冒出一座潔白的厚厚的雲，像一艘艦艇，在烏色中忽隱忽現，正在駛向那藍色的洞中。那藍色處不是湖泊，而是一個隧洞的入口？那駛向藍色的，也不是艦艇，而是一輛白色的旅遊大巴？
飛機在這藍色隧洞上的冰河慢步，這段冰河，像成千上萬的石鐘乳融化後重新凝固在河中，又像一塊被歲月啃噬得坑坑窪窪的巨型大理石蓋在剛纔的隧洞上……
過了凝固的冰河，就是一個澄澈的水晶世界。藍色是這個水晶的壁，水晶裏的雲潔白迷人。所有的雲不再是一片一片的，它們一朵一朵的，或大或小，或厚或薄，形狀各異，姿態萬千。像潔白的梨花漂游在水中，像潔白的棉花爆裂在枝上，像一排整齊的道傍樹，像彎彎曲曲的河邊樹，像娟紗漂浮，像玉樹挺立……這個水晶是花園，所有的花潔白晶亮；這個水晶是菜園，一顆一顆碩大的花菜自由擺放；這個水晶是動物的世界，白兔在酣睡，小狗在狂歡，小羊在吮奶，小猴在爬樹，小虎在追逐，白熊在游泳，白鴿在飛翔……這個水晶是人的世界，母親彎腰輕吻孩子，孩子騎在父親肩頭，家人牽着手散步，朋友盤膝飲酒喝茶，手捏書本仰望星空，俯身握筆低頭急書，紡線，耕地，牧羊，做飯……看，那不是狼山牙山五壯士？閉眼，那一男一女貼緊身子在吻呢。
飛機的對面，是這個澄澈的水晶，飛機的下面也是。眼光穿過玻璃，順着遠處的花朵往下看，那不是山嗎？那罩着霧氣的山，藍藍的，樹也是藍藍的。那些藍色中透出的一點一點紅黃的東西，不是荒着的土地？那彎彎曲曲的紅黃色線條不是公路？它們在藍色的山中彎曲着……那巴掌寬的紅黃色，在山間忽隱忽現，不是河嗎？看吧，那還有巴掌大的一團一團的綠色……這真的是地球世界。
所有的雲朵，都像一個個巨大的氣球，漂游在這片土地的上空。高大如山峯，雄厚如島礁，頎長如摩天大樓，都在這藍色的水晶裏漂游着。
站在故鄉的山頭，看到的這些雲，就像是另一座山頭長出的蘑菇，就像另一座山頭的樹開出的花，怎麼也想不到，它們是沒有根的。
這個水晶是最爲澄澈的，最爲清新的，最爲潔白的，最爲美麗的。所有的雲朵，都是沉着的，鎮定的，充滿着智慧的，它們不是漂浮的，它們是有根的，它們的根在藍天，我們的根在地球。偶爾，會有一片烏雲在這些白雲中飄過。烏雲很薄很淡，就像一層透明的烏紗。烏紗下的白雲好像害羞起來，在烏紗中躲躲閃閃……這又是一種迷人的境界。
烏紗飄過，前面出現一座雲山，像天門山攔截長江一樣，擋在了飛機的前面，飛機擦着雲飛過，不能伸手出窗，真想抓一把雲放在嘴裏嚐嚐……快看，窗的對面，一架飛機在雲牆邊飛速，就像一隻小鳥在飛射，射進了那座雲中，不見了……
當你正在看，正在胡思亂想，正在陶醉時，飛機突然一陣抖動，你隨着飛機衝進了一片霧海中，又看不見了機翼，看不見了窗外的一切。還沒回過神，霧海已經沒有了，頭上是白雲，沒有了藍天；平視窗外，又是牆壁似的有點烏的雲，這些雲把飛機包裹在了不透明的氣球中。俯瞰，地上的樹，地上的湖，地上的樓，地上的路，地上的車……越來越清晰……我們回到了我們最爲熟悉的世界——我們的根所在的地方。
白雲世界，和地球一樣，有山，有溝壑，……彷彿地球上有的，那上面都有。只是，地球是五彩繽紛的，是一幅油畫；白雲世界只有藍色、白色和烏色，是一幅水墨畫。在這個時段的白雲世界，是看不到五彩霞光的。油畫是美麗的，水墨畫是我們的國畫呢，一起來保護這兩種畫吧，少了其中任何一種畫，地球都會……
天空應該是彩色的。早晨，站在樓頂，呼吸着清潤的空氣，眺望太陽周圍的天空，那些雲在太陽的彩筆下，變成了神奇可愛的動物，變成了紅花和白花的世界；傍晚，走在山間路上，一邊說笑，一邊看天邊的晚霞，看火燒赤壁——這是最爲壯烈的奇景……爲什麼在地球看到的天空如此精彩，而在真正的白雲世界卻看不到呢？是因爲那窗口太小？是因爲不是在早晨或者傍晚？
那就繼續準備，再準備兩次白雲世界的旅行，一次在早晨升空，一次在傍晚起飛……
2018年8月6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