畫眉隨筆散文

握一支眉筆，在清晨的窗前輕描淡寫，畫一道彎彎的眉。

我已習慣了這樣的程序，哪怕再忙碌的早晨。女子，終究離不開那一彎清眉，萬般心事都藏於眉下，是低眉的含羞，是清冷中的孤寂。

看民國時候的愛情故事，徐志摩寫給陸小曼的信：“今晚輪着我想你了，眉！我想象你坐在我的牀頭，給我喝熱水，給我吃藥，撫摩着我生痛的地方，讓我好好的安眠，那都幸福呀！我願意生一輩子病，叫你坐一輩子的牀頭”。才知，眉是陸小曼的名字。多麼清素淡雅的字做了名字呀！一個“眉”，超過了所有的金枝玉葉，清遠，幽香，又娉婷。仿若女子素雅靜潔的玲瓏心。

我讀不懂陸小曼那兩道彎彎的眉，只覺得呼喚一個人乳名的男人，想必是愛她的。她是上海的三大名媛之一，出身高貴，姿色和氣質也是數一數二的，她的榴裙下匍匐了衆多男人，惟獨他在她的眼裏是風景。這“眉”，也只有他有福氣喚之。

不知道陸小曼怎樣畫眉？但是我確信有過這樣的時候，他親手爲她描過，一定是彎彎的柳葉眉。而眉間，一定有一股子女人氣，很嫵媚。

女人的眉毛，畫法千姿百態。有“廣眉”、“遠山眉”，八字眉等，“手如柔荑，膚如凝脂，領如蝤蠐，齒如瓠犀，螓首蛾眉……”蛾眉之細之長之曲，作爲古代女子眉美的標準，也成了美女的代詞。眉者，女子的風情也。“桃花依舊面，頻低柳葉眉。”我，更鐘情於柳葉眉。

我的眉生的有些淡，像淡淡的新月，需要畫一些濃度。所以，早起畫眉成了我梳妝的一個雅好。我喜歡畫眉，對着鏡子窺視自己，彷彿有人在我身後看着，看着自己的眉彎下來，彎成一葉柳。我不知道我眉目間的風情是不是有人會懂得？倘若生在民國，是不是也會有一封不長不短的情書飛過來，在滄海桑田之間傳遞。鴻雁傳書，眉目送情。

畫眉，畫出一段女兒家的心思。“你的臉是瘦型的，眼睛是大的，只要眉恰到好處，會襯托出一股自然的女子味。”友曾經對我說過的話。她精通修剪眉毛，而那時我還不懂畫眉。她在我眉上修剪輕描，瞬間彎彎，大眼高鼻被眉毛一下子襯托出來。豁然開朗，原來眉竟然也如此重要。

後來，她教我如何畫眉。這一畫，便是數載。我的眉有了形狀，一路勻稱着生長，不像很久前那樣的'無人收管，肆意生長了。

世間男子，多看重臉頰和紅脣，很少有人關注到眉。清遠，素氣，或者還被劉海遮蓋，它臥在最裏面，安靜不易被發現。一個女子的眉，誰又能看穿？

我想起了一種鳥，叫畫眉鳥。相傳，西施在水邊浣紗，鳥兒在圍在她身邊唱歌。范蠡看見了，便問她：“這是什麼鳥？叫得如此好聽。”西施回答：“你看它有一雙美麗的白眉，像是畫上去的，就叫它畫眉吧！”於是，畫眉鳥就有了這樣一個動聽的名字。我不知道吳越之前，這鳥叫什麼？或者說根本沒有人注意到它。某一日，因着西施和范蠡有了這樣的美稱。西施必是畫眉的女子，江南女子瘦臉，嬌小，一定是柳眉，不然她爲何只注意到鳥兒彎又細長的眉毛。其實，隱居山野，每個清晨，該是范蠡爲佳人畫眉的時刻吧！想想也是如此。

他能穿越她的眉到達她的內心，知道她的惆悵和歡喜，才讓她甘願放下榮華富貴，一葉扁舟與他浪跡江湖，從此隱匿。

他山有石，喚名黛玉。黛，亦稱“螺子黛”，“螺黛”，初出自古波斯國。六朝晚期，婦女們最廣泛地使用它來畫眉。黛玉一出場，“兩彎似蹙非蹙罥煙眉，一雙似泣非泣含露目。”彎彎的眉，垂下來，閬苑仙葩似的人兒。她的名字離不開眉，無論是稱呼黛玉，還是稱呼顰兒。一個是畫眉顏料，一個是動詞皺眉之意，這些都是曹公的刻意安排，爲了把這株仙草寫成病弱西子的模樣。

一直覺得，女人可以不化妝，但必須畫眉。畫了眉的女人，纔有了女子的清雅意蘊。

梅妃江採萍，苗條玲瓏，適合於柳眉，細細彎彎的樣子，也深得唐玄宗的寵愛。因着豐腴的楊貴妃進宮失去了先前的寵愛，雙眉久不描，殘妝淚痕花了臉。當深宮高牆中，一個女人連青春和美貌都不在乎的時候，那她還有什麼？恐怕只剩下華麗的外殼，沒了靈魂。

柳眉難畫，這個早晨我總是心不在焉似的。畫了一半覺得不好又擦掉，而後重新畫上，卻還不是太滿意。我知道，女子的妝容裏，一半是自己的喜好，一半來自遠方。恰好，還有着那面銅鏡，不然凌亂的眉如何面對春天裏你的遙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