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親近重崖山的散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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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始終相信,在家鄉遊山玩水是最爲實惠的消遣了。較之名山大川,重崖山雖說少了一份磅礴和大氣,卻多了一份從容和嫺靜。它擺不出“一覽衆山小"高傲冷峻的大架子,也做不出凌清峻逸的秀相媚態,它只有可親可人的溫和,溫和的只剩下一身俗氣,俗到了任何人都有親近它的慾望,它以大衆化的姿態接受着鄉里人熱情厚實的朝拜。

親近重崖山的散文

我不知爲何對這百把米高的小山如此鍾愛,只是憑藉對美的直覺,硬是從荊棘擋道中擠出一條小徑來,任憑瀰瀰漫漫的霧氣帶着一股溼溼的粘性和油澀澀的山柏味兒在你身上繞來繞去,山的峯角,古柏的尖角,廟宇的檐角都在霧縷的纏纏綿綿中隱隱約約露出靈秀的眉角。當山百合醇郁的野香,苦菜花素淡的清香以及紅杏花恬淡的幽香讓一簾微風折成一卷長長的香囊端入你的鼻孔時,你再也不會說找不到心靈憩息的家園了,人間三月的芳菲已讓你魂不守舍。霧由濃變淡而後慢慢收攏,太陽已初露鋒芒。而陽光一經移到山上,也便溫溫和和地伏貼在青山堅實的脊背之上。憨然而熱情,蔥蘢的野草,散淡的野花以及煙熏火燎的古木都親親熱熱按受它的熨貼。其實這座山已經很老很老了,老的只剩下一把筋骨了。很多畫家畫山並不單純畫山,往住山水組合,這似乎成爲一幅畫的靈性。而在這座山上,你很難找到一條小溪或是一口井,它蒼老的背脊和堅硬的肌膚只汲取雨水的點點潤澤。其實它的靈性是深藏不露的,它是東海靠岸的一個尾角,且看山岩上細細密密的青戎,從山棗樹上跌落下的笨笨的蝸牛,以及從峭壁罅隙裏倔強而立的蕨類草本,你就絕不會相信它無靈性可言。有人曾建議于山下鑿渠肥田,然又怕抽乾了它的血液或捅開了海的豁口而欲塞欲流,從而驚動坐于山冠的碧霞元君和泰山老母,打亂了山人的安寧,斂了山間寶地的風水,便消了這種看似荒誕的雜念。所以而今碧霞元君和泰山老母仍平平靜靜地席地而坐,神態安然地合掌祈禱着山人的平安祥和風調雨順五穀豐登,從此這座山也頗具靈性和名望,山裏山外人慕名而來,無不恭恭敬敬地對施恩濟世的仙人叩拜一番,新焚的黃裱紙,嫋嫋而起的縷縷香火,以及白髮蒼蒼的老太太虔誠的細語,似乎讓這小小的重崖山多了些仙風道骨和十足的民俗風情。

當陽光平平地鋪開,心舒展的也象一面剛打開的摺扇,平靜而舒爽,道道陽光也便成了小山的慈眉善目了,溫和而慈祥。

碎石開道,野草開屏,柏枝開風,藍天開鏡,羣鳥開聲,陽光開恩,重崖山如此厚重的恩賜,怎能不讓遊人駐步!你可以悠然地回往一段歷史:石碑上的英名,古柏上的油煙,壕營裏的殘跡,這裏是萊蕪戰役時一個小小的前沿宿角,每一個豁豁前行的腳步聲都能踏響重崖山的一根弦,每一個宿營的鼾聲都會喚起小山靈秀的鼻息;士兵們互開玩笑樂觀的聲音,炊士兵與女護士調笑的聲音,南方兵與北方兵交雜的鄉音,你不會聽到但不會想不到。重崖山是陰陽二重性的產兒,二重長長的山崖象一男一女兩條長長的手臂緊緊地扣着向山的盡頭迤逶而去。下山崖多鮮草野花,綠屏迎風,綠綠的野草象一條長長的大棉氈平鋪開來,叫不出名字的花夾在中間如顆顆眨眼睛的星星,閃的人心直跳,一塊塊玲瓏的碎石如大自然最爲刻意和挑剔的傑作,平敞着美麗的豁口期待風與陽光的縫合。

沿碎石道走到上山崖,衆多的兄妹樹構成了繽紛的森林。枝枝桃花剛剛神色面赧地走過,折折杏花便笑迎陽春佔盡山間風采了;杏花芬芳已盡,簇簇槐花便俏立枝頭翩然迎風如七仙女飄臨人間;當山槐散盡煙花,鬥鬥榆錢不甘示弱,在暖風輕飄中散着淡淡甜香;而榆錢意猶未盡地佔定自己的節日時,山茶花便燃遍了整座山頭,以矮矮的蔓延之勢斗膽於荊棘盛處竄行,一直行進到仲夏時分,你再也找不到它矮矮的影子了;讓你驚詫的是,滿天飛舞的是碎碎的山棗花,閃的人慾睡欲醉,一時間醒不了神。其實這些都是天生的古木,似乎盡是造物主的辛勞,見不得人的半點汗水,看來鄉里人盡是享清閒的份了。捲起褲管,扛起鋤頭,點上煙竿,蹲在山間一塊田地畦頭,不也是一種爽心的愜意?

山雖小,一年四季卻是遊人不斷,我不知是誰賦予了山的靈氣,讓這麼多人虔誠地神往,或許是山多廟宇的緣故吧,每到一處遊人們便畢恭畢敬地祈禱一番,燃香,焚紙,雙手一合,雙目一閉,似乎風調雨順五穀豐登的願望已揣在心裏,一紮根便成了現實,也換取一份心安理得的快慰。其實真正屬於這山的`節日並不多,象農曆三月三,六月六,九月九,這些日子正是鄉人們“登峯造極”的時候,十里八鄉的人聚在山頂,吹拉彈唱的,揮毫潑墨的,弄槍舞棒的,讓這小小的重崖山不再沉默和矜持。年輕的戀人們用溫溫熱熱的喉嗓對着山歌。串串笑聲,陣陣歌聲,還有此起彼伏的歡呼聲讓百年柏林瞬間沸騰了,沉睡了多年的重崖山終於有了一次在久受壓抑中突然爆發的力量一一一我醒來了。

它醒來了,其實重崖山這個年事已高的和藹的老人,已習慣了過美麗的單身生活。它西攘泰山,東依蓮花山,三位一體卻峯峯斷隔,不連身卻深深地通着脈,有點“藕斷絲連”的味兒,而在重崖山中部,有一座凸起的山峯,鄉人們冠它一個可愛的名字叫“蛤蟆山”。在我看來,它是一座秀峯,如果說整個重崖山是一位溫和的老人,那它便是老人膝下一位豐美韻致的少女。它是重崖山最美麗最閃光的一座巖峯。平滑的峯角巖棱,狹長平整的巖脊,平仄光亮的巖臂,側看如一隻可愛的青蛙坐立成鳴叫之勢,而遠觀則如一位少女傾身揮劍作貫日之姿,或許她是冠於一個美麗的傳說而接受自然的邀請的。山裏人也得意於秀峯之中隱藏的一個美麗傳說:說是在“少女”身上揹負一個無形的劍,千年才露一次鋒芒,它每露一次鋒芒,光彩四射,金湛湛,光燦燦,使整個黑夜亮如白晝。一切古柏草鮮蕨類都受其恩寵換取一身珠光寶器,鄉里人從不知它已露過幾次鐸芒了。然而不幸的是,在它一次鋒芒初露的時侯,正巧讓一個探寶的南方人碰到,他不顧一切地登上這座清峻秀麗的山峯,用一張竹蓆輕輕罩住剛剛露出的把柄,將"千年一劍"掠走。從此這個少女永遠傾着玉身伸長手臂滿含委屈地做爭奪狀,又像是昂首挺立成“白虹貫日”之姿。然而鄉人們並未計較“千年一劍”的得失榮辱,相反,都對這座秀峯多了幾分尊崇。

很難想象我對這座不知名的小山如此的不惜墨潑,它充其量不過是中國大地上的一撮泥土,而正是這樣的泥土揉搓在一起或許就成爲一座巍峨的高山,而由這些泥土養育的山裏人匯在一起不也可以聚成一股移山的力量嗎?清晨微明時分,勤勞的耕民在重崖山下長長的石窯裏打響了開山的號角,錚錚作響重錘的敲擊聲,乒乒乓乓有力的深深鑿擊聲,驚心動魄的爆破聲,一次次在空中迴響不絕。長長的石窯不也是一條長長的生活邃道嗎?鄉里人祖祖輩輩就是在這長長的邃道里長大的,掄着鐵錘,握着鐵鑿,揮動着鐵挖子,在最毒的太陽下最凜冽的寒風裏,流着汗,不倦地勞作一一燃上一支菸一一長長地嘆息一一心安理得地荷鋤而歸一一一壺濁酒,和着一絲心滿意足的笑,這便是山裏人一天的生活軌跡。一代一代山裏人就是這樣走過來的,而當一代人再也扛不動錘頭了,握不動鐵鑿子,揮不動鐵挖子了,他們便把沉重的錘頭極不情願地放到自己的兒子或孫子身上,哪裏有搬不動的山岩,哪裏就有鐵骨錚錚的開山工!只要青山在,開山工就永遠不會消失。一錘一錘,一鑿一鑿,敲其峯棱,鑿其石坎,一塊一塊打磨成磚,看吧,這一塊塊一排排鑿印清晰方方正正的石磚連在一起不也是一道美麗的萬里長城麼?爲兒女安得廣廈千萬間,獨居寒舍俱歡顏,這就是重崖山下人,一代一代毫無怨言,只有樸實,親切,溫和,就象我們鑿出來的石磚,來也坦然,去也坦然,而今,很少有人用這青岩石磚砌房了,可是我們這裏一代一代重崖山下人還是習慣用它們砌房,既漂亮又牢固,很少用熱窯裏的紅磚,這或許就是鄉人的俗,俗不可耐,俗到可親可人,連山裏的石塊都倍感親切捨不得扔還視之寶典,試想,連一塊從山的母體分離出的石磚都沒有感情的人,怎麼能親近一座山呢?連養育自己的一座山都不願親近的人,又怎麼能對貧居山裏的鄉人產生感情呢?

山是美麗的,山又以人的勤勞親切可人而留其佳話。重崖山,讓我枕着你的名字入眠吧。青青柏濤是我的頌歌,簇簇槐花是我的點點祝願,塊塊山岩則是你養育我的溫牀。

今晚,我做了一個奇怪的夢,夢見一位和藹的老人爲我精心打造了一個石枕。於是,我枕着一塊山岩,雙手擁着山的腰肌,雙腳伸入它溫暖的腹地,甜甜地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