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東平新城遇到的石頭散文

公元2013年5月4日的一個午後，我在佛山的城南，新崛起的東平新城邂遇了一些人，一些蜻蜓，一些石頭。

新城美麗，雅潔，安逸的東平河靜靜地躺着，等候着“不愛讀書”的幾個漢子擺開釣魚的全部家當，消磨着時日。我走在一條無人的棧道上，彷彿覺得從這裏可以走進歷史的洪荒。多少日子以來，我的生命，我的生活，被生存牽扯着，難得分離出一個真正屬於自己的我。我發現，一個人靜靜地穿越這個棧道，對於現狀的我來說，是一種奢侈。我已經木訥於四周的一切，但我還有一顆藏在深處的心，那顆心，讓我在今天，此時此刻，對東平河邊被擱置一旁的石頭，有了一些領悟。

河邊的石頭全呈淺黃色，是淡淡的，輕輕的黃，一塊塊光滑圓溜，勻稱。與慣常沙灘邊看到的碩大無朋，棱角分明，蒼苔滿布，牡蠣、寄居蟹密匝的灰黑色巨石不同，那些海中偶露鋒芒的巨石，彷彿是爲見證歲月的大風大浪，迎戰生命的苦絕而不息戰鬥的命運而來。眼前這些石頭，不屬於那一類。它們或許也經歷過風沙、雨雪，地球運動，生命變遷，時光風化，但它們依然保持着青春的容顏。它們石體通透，紋理清晰，雖未必能像和田玉石，能挖掘出美玉，但一瞥見，卻也讓人感覺不是一些庸石。它們一排排地被羅列在東平河的岸邊，沒有像玉石般幸運地被擺到高檔的商場，製作成玉鐲、鏈子，也沒有像那些中堅的石頭般被安置在高樓，充當絕美風景的一員。我走過去，用我的體溫貼近它們的身體，我發現它們每一塊石頭，都像一本書。

看着看着，我突然覺得一塊石頭對我說話。它說它就是從《紅樓夢》中走出來的.石頭。是無力補天隨賈寶玉幻入人世的。它滿口清代的白話文，我隱隱約約聽到它說，它就是那個在封建社會不中用、不吃香的賈寶玉的化身。因爲不愛讀《四書》《五經》，不追隨當時士大夫的所謂仕途經濟，至今被認爲無用的一塊頑頭。我默默地傾聽着，一言不發。

不一會，我又看見一塊個頭稍小的石頭蠕動嘴脣，對我說話。它說它就是從《韓非子》中走出來的石頭。來自荊山，被楚國一個叫卞和的人相繼獻與厲王與武王，失去左右足，仍不悔，獻與文王，鑑別出是寶，經秦國相爭，相如保護，後被製作成璽印，失傳流落此處的。我將信將疑，不置一詞。

又過了一會，我看見一塊表情有點憂鬱無奈的石頭向我輕輕點頭。它說它就是從《西西佛斯推石上山》這個古希臘神話中走出來的石頭。因爲遭神譴，西西佛斯必須把它推上山頂，然而每每接近成功時，它又不由自主地滾落山腳，周而復始。石頭說，它很想靠近頂峯，目睹一覽衆山小的氣勢，停靠山巔，也可讓西西佛斯實現征服的夢想，達到雙贏。但這種不斷的掙扎太痛苦了，它選擇了逃離，剩了西西佛斯現在還在希臘推着石頭的兄弟。它如今思念着西西佛斯，思念與它一起向命運抗爭的日子。

我一時唏噓不已。還有很多石頭爭着要對我說話。我一時後悔沒有拿本子記下來。回到家，就只回憶起上面三塊石頭的話。彷彿記得，每一塊石頭都有一個家，有曾經的夢想，有自己的故事。它們都被一個叫“命運”的老人安排到東平河邊，面對東平河，每天呼吸清新的風，看不同船從身邊駛過，鎮守着江邊，威懾着無情的洪水，也算儘自己的一份責任了。

庭前花開花落，空中雲捲雲舒。過盡千帆，石頭收起了過去，一些如意不如意的往事，一些錐心不錐心的記憶，只要能沉澱，石頭仍是那塊石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