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偶然人生續十一散文欣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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功夫不負苦心人。經二毛驢一年多的辛勤耕耘,不懈地播種,紫花終於懷上了。紫花高興萬分,早早就把肚子挺了起來,在村裏走來走去顯擺。這時候,二毛驢也買了一輛白山牌的自行車。紫花執意讓他也用自行車帶上到縣醫院像玉蓮那樣檢查一會。

偶然人生續十一散文欣賞

那時候,家裏有一輛自行車是值得炫耀的事。當地有句順口溜說:“永久車子結實,飛鴿牌的快,能有白山牌的也不賴。”人們要買飛鴿和永久牌的車子,得在供銷社找熟人走後門才行。二毛驢哪有後門可走,只好買了輛白山牌的車子。

紫花早就借上吳彪的車子學會騎了。她很想騎上自行車滿街跑,但她這會兒不敢騎,怕跌倒,把好不容易懷在肚裏的孩子弄了。

三個月前,紫花跟着玉蓮到縣醫院,給她留下了很深的印象。醫院的病房牆雪白雪白,病牀上鋪的單子也是雪白雪白。連醫生穿的白大褂有沒有一個黑點點,他們胸前掛着聽診器,說話柔聲細語。護士年輕漂亮,問長問短。她認爲那是富貴人才能去的地方。一個人能到縣醫院看病,是有身份的事兒。她要讓人看到丈夫的體貼,炫耀她家的車子,做一回有身份的人。

她現在是有功在身的人,有婆婆護着。紫花要月亮,二毛驢不敢摘星星。二毛驢滿口應承過幾天就去。

玉蓮在醫院生下孩子後,住了一個星期。出院時,公社周書記親自到縣裏要了部吉普車,這車只有縣委書記縣長才能坐。玉蓮坐吉普車回來,轟動了全村。汽車剛進村,司機就按響了喇叭,村裏的男女老少都出來看。不少人是第一次見汽車,更沒有坐過汽車。不寬的鄉村街道幾乎造成擁堵。汽車穩穩地停在玉蓮的院前,先是吳彪出來,他抱着一牀嶄新的被子。玉蓮抱着小孩,由一個護士扶着下了車,後面還跟着一個護士,手上提的網兜裏放着好幾桶奶粉和水果。

張二套從人羣中擠出來,朝吳彪說:“吳書記,是男娃還是女娃?大人孩子都好吧。”

吳彪現在已是公社副書記了。他點點頭說:“是男孩。她們都好,咱們有空再坐。”說着就進了院。

玉蓮坐月子的屋子,窗上掛着窗簾,窗外的四角插着四把柏葉,用來驅逐邪鬼、病魔;門上貼着紅紙鉸得大紅葫蘆,那是坐月子的標誌,紅葫蘆要貼得過了百天。這期間不讓男人、生人進屋,怕衝了孩子。

張二套一直爲三狗子的死自責,也常常爲趙元魁的死惋惜。他當時可發愁三狗子死了,留下孤兒寡母怎麼辦。現在看來他老婆有了好的歸宿,他自責的心也減了大半。

他有時在想:人的命就是捉摸不了。俗話說,“生死有命,富貴在天”。死了誰苦了誰。三狗子留下的婆姨娃娃,跟上吳書記肯定能好活,他的娃在當官兒的家裏肯定能有大出息。”

紫花看到這場面更是張大嘴巴流口水,她覺得自己一輩子也不會有這待遇。

她轉念想,這也許是玉蓮命硬、福大,把三狗子剋死了,自己就走了好運。她暗地覺得三狗子可憐,也爲三狗子感到不平。

半年前發生在山上的一場車禍,人們早已淡忘。三狗子和趙元魁的.兩條命也如早晨的炊煙,隨風飄去,融入藍天,不知去向。

人們最關心事,還是吃飽肚子的問題,有人編了個順口溜說:

各位神仙誰能知曉,

集體食堂何時辦好,

公社的人如何吃飽,

大鍊鋼鐵啥時結了?

紫花不關心那麼多的事,她最關心的是她肚子裏的娃。自打懷上了娃,她就忘了那個叫她快活舒服的事,二毛驢想靠近挨她也不讓。她在玉蓮面前,也沒有女人的自卑感了。她看着玉蓮的娃,雖然黑不溜秋,但壯壯實實,剛過百天就會笑,會鬧。

她想着自己的娃生出來的模樣,一定是白白的壯壯、漂漂亮亮的,感到了漂亮女人的優越。

她想着自己的娃,問玉蓮:“你給娃起名兒了沒有?”

“沒呢。彪子說三狗子爲大鍊鋼鐵犧牲,爲念着他,小名兒叫鋼子。大名兒等三狗子過了週年,俺和他結婚後再叫。”玉蓮這樣說。

“三狗子姓武,吳書記姓吳,差不哩。大名叫吳鋼好了。”紫花說。

玉蓮聽了笑着說:“人家大鍊鋼鐵,你卻叫“無鋼”,那不成反革命了。”

紫花也呵呵地笑了,說:“管他呢。”

紫花又說:“娥子把她娃抱給了賈先生。賈先生有文化,給娃起了個名兒叫來福,姓賈,官名是假來福,還不如反革命呢。”

玉蓮側身躺在炕上,輕輕地拍着她娃睡覺,說:“蛾子可是有錢人家過來的,打小過着好日子,現在落得還不如咱們。這也是“三十年河東,三十年河西”。

她又關心地說:“蛾子和咱們不在一個隊,吃飯不在一個食堂,不常見面。也不知娥子和她娃咋樣了?”

紫花還沒有啃聲,聽見街門響,知道是吳彪來了,就出去開了街門,跟吳彪打了個招呼順腳走了。

這年秋天,紫花也生了個男娃。二毛驢高興得連蹦帶跳,他要是沒慌廢武功,早跳到房頂上了。得意地對紫花說:“你常罵俺搞不出名堂來,這就是俺搞出的名堂。”

紫花順口說:“是你的名堂,那娃就喚“名堂”吧。

二毛驢抱住紫花親了一口,說:“名堂好,好名堂。俺娃就叫:劉名堂,把名堂留住,留下來。”

娥子自從把孩子抱給了表姐葉子後,她就回東街的孃家住了。那裏還有她的大兒子。她的大兒子叫趙和平,是趙元魁給起的,意思是兒子生在和平時代,他也祈盼和平。

趙和平從不吃奶了就跟他姥姥住,娥子也經常過去看她媽。她媽是丈夫離世,兒子不知下落,一個人孤苦伶仃住在深宅大院。

後來,這個深宅大院分給了貧下中農,院裏頓時熱鬧起來,娥子她媽儘管和這些人不是一個階級,甚至是敵對階級,但婆姨娃娃不管這些。她媽不再孤單,趙和平也有了玩伴兒。

娥子搬走後,葉子她們搬進西廂房住了。這間廂房原是趙元魁的書房。屋裏靠北的牆擺着一排深黃色的書架,書架上滿是塵土,零零亂亂放許多書。緊靠隔斷擺的是一個不大的博古架,架上空空蕩蕩,結滿了蜘蛛網。迎面牆上掛着一張橫幅畫,畫得是《獨釣寒山》。畫面煙熏火燎,古色古香。博古架旁邊掛的一張條幅,寫的是陶淵明的詩:“結廬在人境,而無車馬喧……”行楷字體,瀟灑超脫,遒勁有力。

靠窗、靠東牆是土炕,炕上鋪着羊毛氈子,氈子上更是一層土。炕角是炕火,火臺裏嵌着溫水罐,溫水罐裏還有半罐髒乎乎的水。

葉子用了兩天的功夫才把屋子打掃乾淨。

賈先生在那兩幅畫前看了半天,就捲了起來,撕了塊舊炕單小心翼翼地包好,放到客堂的板箱裏。

葉子收養了她表妹的孩子,視同己出,精心撫養。他們是城鎮居民,沒有集體食堂。賈先生領上工資,時不時走後門買些煉乳喂孩子。賈來福幸福地長得白白胖胖。慢慢學會了說話,叫葉子爲媽媽,叫賈先生爲爸爸。倆口子高興得合不隴嘴。

那時候,在農村都是叫爹,幾乎沒有叫爸爸的,叫爸爸是城裏的文化人。到了過週歲,娥子也過來了。她看到娃長得機靈、白胖,心裏很是高興。葉子想讓來福抓物。他們在炕上擺上:鋼筆、餅乾、書、等,來福在炕上爬來爬去,最後抓上了鋼筆,全家十分滿意。

中午時分,賈先生買了半斤豬肉,葉子還攢得幾斤白麪,她們就包了頓餃子。娥子沒吃幾個就要回去,說:“和平和他娘娘還等俺做飯呢。”

葉子不再挽留,就把剩下的餃子放進送飯罐裏。說:“拿回去,讓和平和他娘娘嚐嚐。”

娥子沒推辭,順手接住罐子說,“俺沒事就不過來了。罐子讓和平捎來。”

臨出門,賈先生掏出五塊錢,塞給了娥子,說:“天熱了,給和平扯點布,做件衣裳。”

賈先生這一年,被分配到河灣村剛成立的保健站。吳支書叫他大兒子吳抗日跟着賈先生學醫。保健站設在河灣村觀音堂裏。

觀音堂在解放前是河灣村議事的地方,現在大隊部佔着。院子挺大,正房一溜五間,東西房各三間,都是瓦房。一進街門有個青磚修的大掩壁,掩壁四周磚上雕刻着精美的花紋圖案。中間糊着紅紙,紅紙上用毛筆歪歪扭扭地寫着:

“單幹好比獨木橋,

走起路來搖三搖。

互助好比石板橋,

風吹雨打不牢靠。

合作社似鐵橋,

人稠擠得過不了。

人民公社是金橋,

通向天堂路一條。

保健站佔了間西房。婦聯主任張嬸兒叫了幾個婆姨領着賈先生來到這裏。他們推開門,一股黴氣撲鼻而來,賈先生皺起眉頭,連忙躲開。

張嬸兒對賈先生說:“你在外面站站,別弄髒了你的衣裳,讓俺們打掃吧。”

她們都不在乎,糊窗的糊窗,掃地的掃地,不到兩個小時就打掃乾淨了。塵埃落定,賈先生進了屋看看,十分滿意。他隨手拿起立在牆角的兩塊楹聯木板,見上面刻着:“祖德流芳思木本,宗功浩大想水源”,他就在一塊的背面用毛筆寫了“河彎村保健站”幾個字,釘在門旁。

沒過幾天,縣醫院給他們送來了中藥櫃,西藥櫃,賈先生把他家客堂擺的方桌、圈椅搬來,保健站就開張了。

賈先生濃眉大眼,厚脣白齒,衣裝整潔,器宇軒昂,在村裏像是鶴立在雞羣。 張嬸兒分管他,在保健站忙了好幾天,也是近水樓臺先得月,第一個把胳膊伸出來,請賈先生號脈。賈先生不慌不忙套上白大褂,端坐在圈椅上,眯着眼,用他那白白嫩嫩的手指按在婦聯主任黑而粗糙的胳膊上,好半天才說:“沒事,身子好着呢,只是月經不調,我開個方子,調理調理就行。”

張嬸兒高興地笑着站了起來。屋裏聞訊而來的婆姨快擠滿了,她們一個個都搶着讓賈先生號脈,伸出的胳膊有粗有細,有白有黑,有的乾乾淨淨,有的髒髒乎乎,賈先生面帶微笑來者不拒,都讓她們分享了兩根白白嫩嫩的手指。(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