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聲的世界現代散文
婆婆家隔壁的鄰居有個啞巴女兒，長的特別漂亮，眼睛是很迷人的丹鳳眼，皮膚白淨細膩，個子小巧。只是左邊的臉上有一塊胎記，這個不是很起眼的缺點帶給她的遺憾比不會講話更讓她耿耿於懷。她還有個好聽的名字：燕子。據說，她很小的時候是會講話的。只是有一次生病了，被醫生用錯了藥，導致她成了啞巴。在八十年代初，在農村生活的他們不知道什麼叫維權，什麼是醫療事故。所以這麼大的事情也沒向誰討個說法。而她父母怕她光是聽見不會講話會着急，只好又讓醫生把她的聽覺神經破壞，徹底變成了啞巴。每次聽我婆婆說起這些，我再看看聰明乖巧的燕子，心裏就會有一種莫明的心疼，這麼好的女孩子居然不會說話。
燕子一直在聾啞學校上學，她的聰明伶俐一直被村裏人誇讚。什麼寫字畫畫，織毛衣，鏽鞋墊，沒有能難住她的。最神奇的是她居然是我婆婆的老師，教會了我婆婆打麻將，真是有點不可思議。提起她，就把我公公氣的咬牙，氣她爲什麼要教會婆婆打麻將。因爲一學會麻將的婆婆在家是再也待不住了，天天出去找人打麻將。
有時候我休息日回去，燕子就會跑到我家和我聊天。她一邊用手比畫着，一邊嘴裏呀呀的不停。看我實在聽不懂時，她會着急的到處去找筆，然後把要說的意思給寫下來。她告訴我她的心事，告訴我有男孩子追她，告訴我她的苦惱。隨着一次一次的交談，我們居然成了很好的朋友，我們建立起了很深厚的友誼。每次看我回去，她都會很開心的來找我玩。
記得有一年五一長假，我帶着孩子又回到婆婆家。每天婆婆下午都會出去打麻將，而我無所事事就會睡覺。那一天我正在睡覺，聽到敲門聲，還沒有來得及起來開門，她就笑着自己開門進來了。然後找過一支筆就寫着，她來了兩個朋友，想打麻將，問我願不願意和三個聾啞人打。寫完就很期待的'望着我，我笑笑點點頭，不忍心讓她失望。她看着我又在紙上重複寫了一次：“她們都是聾啞人，你想玩嗎？”“沒事，我和你們玩。”她看着我的字開心的跑回去喊她們了，把朋友都帶來了我家。
等她的朋友來了，我才發現，原來她的朋友都是有老公有孩子的人了，而且都帶來了我家。她的朋友和我打麻將，朋友的老公就帶着孩子坐在旁邊看。而我半天聽到的都是他們的咿咿呀呀的聲音，看到的都是他們的手在半空中來回比畫着，我也聽不懂，也看不明白，只有微笑着應付他們。我一邊打麻將一邊觀察着他們，知道他們有他們的世界，而這個世界不是我們能瞭解的，能走進去的。
本來我還擔心和他們打麻將怎麼交流呢？怎麼說的清楚呢？後來才知道我的擔心都是多餘的，他們的反應敏捷讓我常常驚訝的目瞪口呆，彷彿這羣人就我最笨，因爲常常反應不過來的是 我，每次都要他們對我比畫好幾次我才能懂。後來我也學乖了，也不問了，每次誰輸誰贏，數目是多少，他們記得比我還清楚，他們只要和我豎豎手指就好了。說真的，半天我都是糊里糊塗的，我一直在關注着他們的一舉一動，還有出牌時都是 要看的，稍微不注意，我就會錯過了對牌，吃牌的。他們可以邊玩邊聊天，還不時的去逗逗孩子。只有我要集中精神來看他們出牌和“講話”，不然我就不知道該幹什麼了。
這個半天對我來說，真的好奇怪。我居然都沒有講一句話，居然臉上一直保持着微笑，居然也沒有輸什麼錢。儘管屋裏有大人有孩子，居然聽不到怎麼吵鬧，連孩子都是那麼的乖。看燕子的朋友，時不時的會回頭和老公對視一下，露出會心的微笑，我真的覺得他們相處的是那麼的和諧。沒有爭吵，沒有猜疑，就在屬於他們的無聲的世界裏默默的交流，他們是用眼神用心在交流。他們的世界是美好的，因爲他們聽不到什麼勾心鬥角，閒言碎語，感受到的只是一片平和和安定。我必須保持着我的微笑，因爲我知道他們會察言觀色，稍微有什麼不對，他們就會疑惑着互相對望，用眼神來詢問，所以我要用微笑的表情來告訴他們，我是好客的，我是歡迎他們的。
這半天，我感覺我不是在打牌，而是在學習。我真的發現他們對生活的態度是那麼的樂觀，笑一直都掛在他們的臉上。目光也是無邪的，都是 充滿愛意的。不象以前我和別的朋友打牌，之間有時會爲點小事而爭執不清。甚至會爲幾元錢而爭吵。在這裏，我看不到不愉快，真的爲他們的純真而高興。在他們的世界裏，我學習到好多我們的世界裏沒有過的感受和美好，這遠遠比我打牌贏得了幾十元而珍貴的多。當打完牌，我要把錢退給他們，他們都笑了，一路比劃着走了。我不知道他們說什麼，但是他們的笑是那麼的真和爽快。
我目送着他們離開，正好婆婆回來了，看見他們的背影說：“多好的孩子啊，哪象是不會講話的人啊？”“是的，他們比我們有的會講話的人還懂事，還仁義。”我感慨着。爲他們今天給我帶來的感受而震動。
現在婆婆他們住在我這裏，回去很少，和燕子也就疏遠了。不過沒關係，婆婆經常的會和我說起她。婆婆告訴我說她結婚了，她的老公是她的同學。聽婆婆說他們非常的恩愛，有了可愛的女兒。值得慶幸的是燕子的女兒特別的機靈漂亮，沒有遺傳父母的毛病。有兩家父母的幫助，他們的生活都還不錯。
我常常在想，燕子似乎是不幸的，生活在一個無聲的世界裏，從不知道音樂是美妙的，笑聲是悅耳的，雷聲是嚇人的，雨水是細膩的。可是她簡單而快樂。在她的臉上，笑容一直是她最美麗長久的化妝品。她的世界少了幾分嘈雜，多了幾分寧靜。我曾經試探的問過她，如果手術可以讓她恢復聽力，還願意做嗎？她搖頭說不願意，因爲她已經接受並習慣了這個世界是無聲的，這樣的生活少了很多的勾心鬥角，吵鬧掙扎。她喜歡這份安寧，她幸福而滿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