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再忘卻的鈴聲的散文

前些天在上海出差，清晨與同行的寧老師穿插於浦東的一個居民小區。行走間，突然在背後傳來了一聲“叮鈴鈴”清脆的鈴鐺聲。我們倆都下意識地向旁邊讓了讓身子，一位滿頭銀髮的阿姨騎着自行車悠閒地掠過。

當我聽到那自行車鈴聲時，一種久違的親切突然充斥心頭。於是我向寧老師發出感概，好久沒有聽到這樣清脆的自行車鈴鐺聲了，這一抹鈴聲旋即間將我的思緒帶了回童年。寧老師笑笑說：“有那麼快嗎？幾聲自行車的鈴聲就能讓你穿越時光，回到童年？”

是的，小時候我家居於山東博山舊城的一條衚衕裏，衚衕狹小，曲裏拐彎，人們騎着自行車每逢拐角處或遇有行人，都會按響鈴鐺。“叮鈴鈴”清脆的鈴鐺聲似一聲聲輕柔的提醒：“注意了，我來了，請讓一讓”。在衚衕裏騎自行車，車速緩慢，但行人聽到鈴聲的提醒，也大多善意地趨於路旁，和善地行以避讓。那聲音與今天聽到的竟是如此這般的相像。

以後隨着舊城改造的深入，通衢大道逐漸取代了那些狹小的街巷。各種現代化的交通工具也替代了自行車，格式各樣的機動車也逐漸多了起來。道路越來擠，也越來越“窄”。於是，那些整日縈繞於耳畔的清脆鈴鐺聲早已經絕跡了好久，取而代之的是震耳的汽笛和滿目的喧囂。

此時在繁華的大上海，竟能聞此鈴聲，心絃被隨即波動，激盪起無數思緒的漣漪，回憶起過去那青澀美好的時光，那一段無法忘卻的經歷。

曾經的歲月裏，我在每天的傍晚都會期盼這樣的鈴聲。而那令我牽掛的按鈴人則是操勞了一天下班回家的父親。

我家所住的那條衚衕，因曾是當年爲官宦殷實之家的轎伕聚居的地方，故名“轎杆衚衕”，我家就在衚衕中段拐角處臨街的房子，後牆有一扇小窗，能清晰地聽到衚衕裏傳來的各種聲音。衚衕悠長，寂靜安然。

單聽那衚衕裏的各種聲音，就是享受。走街串巷提籃小賣的各色小吃，伴着各式長腔短調的叫賣，飄進院落，蕩進耳畔。收破爛的搖鈴聲，賣豆腐的木梆聲，彈棉花的撥絃聲，鉅大缸的吆喝聲，像一首別樣的交響樂此起彼伏，聲聲悅耳。

那是一段青澀美好的歲月，原汁原味的生活氣息包裹着清苦的日子，那種清幽的樂趣已是當今快節奏的生活中再也無處尋覓的。

父親每次下班路過拐角，都會按響鈴鐺，時間長了，我自然地摸出了父親按鈴的規律。那是兩三聲緩慢的鈴聲，由於鈴鐺有些鏽蝕，聲音並不清脆，但卻鑄就了獨有的特色。慢慢的，我也掌握了規律。通過辨析窗外鈴鐺的震響，便能知道是否是父親已經回來。那兩三聲緩慢的鈴聲，自然也成了父親回家的訊號。

那時父親每天回家，書包裏總會有一份當日的報紙。吸引我的是報紙副刊的小說連載和那些美文。那個年代課外讀物很少，父親每天書包裏的那張報紙也多少彌補了我的一些閱讀需求。於是每天期盼父親回家，便會第一時間打開他的書包，拿出報紙，悠然閱讀，我也在那飄散着油墨清香的字裏行間，承續着昨天的故事情節，滿足着今日的翹首期盼。

多少歲月流淌，父親始終在每天傍晚，用他的書包裝着當天的報紙拿回家，等我看完後，第二天便理整好報紙再帶回單位，不曾有過一次忘記。十幾年，父親和我一直不曾更改這樣的習慣，也形成了一種無言的默契。我也是自那個時候，養成了閱讀的習慣。也是自那個時候，我開始對文章中的精言美句產生了濃厚的興趣，並記錄下來，仔細揣摩，用心體味，時間長了也就想學着寫點文章。

1986年的4月份，我就是在一份《淄博日報》的邊角處，看到了一則並不起眼的小段文章，那是一則爲紀念“6月5日世界環保日”的徵文競賽啓事。於是便嘗試着參與，用稚嫩的語句和樸素的情感認真構思了一篇《還我童年的小河》的散文。記述了我童年時常去玩耍的一條從“龍泉寺”流淌出來的一溪清澈小河，逐漸被工廠的廢棄物污染的`情形，呼籲政府要重視水源的保護，還我留我童趣，沐我肌膚，潤我心靈的那潺清流。雖文字尚還稚嫩，但情感依然豐沛。

或許那篇文章比較貼題，也可能引發了評判老師的共鳴，那篇文章竟被評獎。由此，我第一次進入了市政府的會議禮堂，出席了市政府召開的紀念環保日大會。清楚的記得那天給我頒發證書的竟是以後調任國家稅務總局任常務副局長的韓新民市長。在從市長手中接過獲獎證書的一剎那，我的文學理想就此樹立。從此，一紙證書開啓了我的文學夢，一發而不可收。以後逐漸頭腦裏輸入了一塊難得的寫作模塊，開始留心身邊發生的諸多趣事，並先後小有作品發表。就此慢慢養成了自己一份愛好，逐漸鍛煉出一份文字組織的特長。這份對文學的執着和癡情，在以後的事業進程中對我助力無窮。

現在想來，人生中大抵有些事的發生，有些人的出現是足以影響自己的一生，只不過是當時尚未覺知罷了。年少時，父親那個陳舊的書包裏，裝滿了我的興趣，也滿足了我的渴求。正是那十幾年間，大量的閱讀，潛移默化地演變成我享用終生的本事。

而那每天傍晚的自行車鈴聲，則如別樣的天籟之音開啓我的夢想。如今，父親已年事已高，早已不再騎車，我也成家立業，大多以汽車代步。當年，衚衕裏自行車鈴聲的清純和美好，已經早已遠去，甚或已近忘卻。恰恰是今日裏聽聞的這一聲鈴響，又讓我激活了當年的那份縈繞心田的一份情結。

正是父親當年十幾年間的無言相助，才成就了我人生的一份理想，給予了我豐富的取之不竭的財富。

人生既是如此，許多事會隨着時間的推移，很容易被無意忘卻。但當某時遇見提醒的時候，一定要虔誠地重拾感恩，讚歎過去的一切發生。何況這次關乎我的父親。

於是，我不敢再忘卻那清脆的鈴聲。因爲此時已化作我一種無限的感恩，對當年父親的執着帶報，也爲今日身後的那一聲徹骨的提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