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罨畫池聽雨的優美散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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罨畫池,作爲一處極爲精緻的園林,其名字取得實在美妙而貼切。就是沒有去過罨畫池的人,一聽這名字,眼前浮現的也應該是一幅幅高古的圖畫,精雅的丹青。今春三月踏青的時候,我就是在“罨畫池”這個美名的一再誘惑下而去崇州的。

罨畫池聽雨的優美散文

去的時候,一路上愉悅的心情實在難以述說。因爲,在罨畫池儒雅的牽引中,我一路上步着杜甫的後塵、裴迪的後塵、趙卞的後塵、范成大的後塵,以及那個長吟過“紅酥手,黃藤酒,滿園春色宮牆柳”的大詩人陸游的後塵。步着這樣一些人的後塵,而又是去罨畫池作一番文化意義上的暢遊,所以,即便是一路風塵僕僕,其心情也愉快如彩蝶、逍遙似春燕了。

罨畫池不大,她濃縮了江南園林精華中的精華,小得可人,雅得大度,幽得深厚。進得園來,簡直是一步一景,更是一步一驚。琴鶴堂帶來的愉悅都還沒有收場,問梅山館的驚喜又向我撲來;湖心亭的美景纔剛剛開始欣賞,望月樓的畫卷又爲我次第展開了。在罨畫池裏,腳下的曲徑引我又誘我,兩旁的奇花擁我更醉我,舉目處是老樹橫空,回眸處是新綠擁嬌紅,是小橋接了短亭,是漣漪揉着樓影,是游魚棲於鳥巢,是綠水浣着白雲。左看似畫,右看似畫,前後左右看了,居然就是畫了。畫中有窗,窗中含畫,人在畫中,化於人中,畫來化去,又都歸化於畫。樓閣亭臺前的假山盆景,濃縮了巴山與蜀水,微縮了長江與黃河,一個若大的中國就這樣被神奇地微縮了進去,讓人一看,竟然忍不住幽幽地懷古。如此盆景中的神州大地,若是置於案頭或陳於書架,我瘦弱的胸懷,也定會有“上馬擊狂胡,下馬草軍書”的英雄氣概。

正當我陶醉在罨畫池的美景中時,天空忽然下起了雨。先是點點滴滴,繼而是窸窸窣窣,接着是噼裏啪啦。好在我正在望月樓裏,否則,這一場春雨將逼我於狼狽中四處躲雨。

此刻,雨點緊一陣慢一陣地敲打着望月樓上的瓦片,叮叮噹噹又窸窸窣窣,疑似宋人趙卞的那一張古琴還在嘈嘈切切地奏鳴,一聲聲,抒發着一代廉吏心中的夢境。而在煙雨中翱翔着的白鶴,好像就是趙卞當年養着的那一隻。白鶴在罨畫池的上空兜了幾圈後,停在湖心亭的亭尖上,以金雞獨立的優雅與我遙對着共聽這一場溼漉漉的琴聲。在如此的情景裏,我不知道當年趙卞是否也遙對着白鶴如癡如醉地鼓琴?不知道當年那隻白鶴是否依然金雞獨立,在春雨中靜聽琴絃上的雲捲雲舒、潮起潮落?

按節令計算,這該是今年最後的一場春雨,滴滴答答,迷迷濛濛,把罨畫池籠罩得格外旖旎而纏綿。湖邊的柳,綠得蓬勃而婆娑,春燕們翻飛在柳絲和雨絲間,似要把這最後的春雨沐浴得個淋淋漓漓。園子裏的那些梅,還在春雨中休整,所有的枝脈和葉脈都在努力地孕育今年冬天的梅香。那些梅,該是陸放翁的梅,該是唐婉的梅,是紅酥手遙撫過的梅,是黃藤酒繚繞過的梅。如今,梅還在,那一段緣,那一份情,不知纏繞在哪裏?如今長亭還在,迴廊還在,整個罨畫池還在,陸游祠還在,惟有主人陸放翁不在了,獨留下我,在滿園春雨中空空的地等待。

茶,濃了,又淡了。雨,去了,又來了。整整一個下午,我被這雨殷殷地挽留在罨畫池裏。留我的,還有湖邊的柳、園裏的梅和樓前的株株紅海棠。罨畫池的一切都在留我呵,留我在這裏聽雨,從春雨聽到秋雨,從翩翩少年聽到耄耋老叟,留我年年歲歲在這裏看白鶴翱翔,聽水淋淋的音樂,再海棠、荷花、秋菊、梅香一路聞下去,再在“紅酥手,黃藤酒”的纏綿裏追逐大詩人那多情的背影。

遙想當年的陸游,他渴望在這裏長年居住下去,甚至打算在這裏終老。巴山、蜀水、罨畫池、梅花、海棠,這一切的山川風物、人文氣象,對陸游來說,實在應該是靜養靈魂的絕佳之處。然而命運一再地捉弄着他,罨畫池只是他一生中的一個暫居地,一個驛站,一個逗號,更多的時候,他在神州的大地上漫無邊際地浪跡。故國已破碎,沈園又不堪回首,“東風惡,歡情薄,一懷愁緒,幾年離索”,一切的美夢與渴求都在歲月的風雨裏化成了三個字:錯、錯、錯……

錯、錯、錯,莫、莫、莫,陸放翁這些發自心靈深處的嘆息,聲音很低沉,語氣很微弱,但它引發的生命的共振,卻持續了八百多年,還會一直共振下去。此刻,凝神聽雨,瓦片上的雨聲,猶如陸放翁的'聲聲嘆息:“錯、錯、錯”,聲聲都在蕩人魂魄,催人思索。八百多年了啊,八百多次的春雨與秋風,花開與花落,滄海與桑田,我的放翁啊,你是否依然豪邁如蘇軾,英武如岳飛?在黃泉路上,你是否已經與唐婉結成了連理,了卻了前世的遺恨與悲歌?

雨,一直在淅淅瀝瀝地下,雨中的罨畫池,又多了幾分嫵媚。這時,我是多麼想備一桌好酒好菜,在這春雨中與陸放翁對飲,於對飲中聽聽這春雨,看看這春雨,淋淋這春雨,嘗一嘗這霏霏的春雨。只可惜放翁不在了,雖有好酒,但缺少了他,酒亦寂寞,雨亦寂寞。寂寞的,還有這望月樓,還有那問梅山館,整個罨畫池已經在風雨中寂寞八百年了,如此漫長的寂寞,試問人間,哪裏還有?

好在罨畫池還在,而且日新月異,海棠還在,梅魂還在,那些猶如宮牆柳的柳樹還婆娑在我的眼前,沿着這些景物,我依然能夠清晰地追逐陸放翁的身影,依然能夠感覺到他一腔愛國的熱血在澎湃。這熱血,從宋至今,一直不曾冷卻,一直在激情地燃燒。

這雨似乎不知勞累,淋淋漓漓了整整一個下午,還在淋淋漓漓,此刻瓦片上雨聲還噼裏啪啦地響,一園子的雨聲依然在爲我奏着交響。在這春雨的交響和飄灑中,蜀州的大地有福了,今年一定會有一個好的收成。透過雨霧,我彷彿看見了一大片秋天的金黃。這田野裏的金黃是趙卞和陸游期盼了千百年的,終於要在今年金燦燦地鋪滿蜀州大地。

聽雨,聽春雨,聽這貴如油的液體浸潤着如詩如畫的家園,實在是妙不可言,妙不可言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