種樹散文

春日的早晨，薄霧輕蒙，晨光熹微，清風盪漾，山水幽美。

我迎着天際間金光透射的晨曦，駕駛白色的卡羅拉，開足馬力，一路飛奔，來到十方鎮黎明村。站在村口放眼望去，面前是一片寬廣平坦的田疇，搭建了許多塑料大棚，這是縣林業局專門繁育瀕危樹種的種苗基地。我找到苗圃的工作人員，領取早已定購好的二百多棵樹苗，裝滿了車子的後備箱。爾後，沿着蜿蜒曲折的鄉間公路，朝着家的方向飛馳而去。

我今天回家的目的，就是要親自將這些珍貴的樹苗，栽植到老屋後面的山坡上。讓原本植被稀疏的山脊，長成一片蔥鬱的叢林，飄逸馥郁的花香，流淌宛轉的鳥鳴，變成一道四季常青、景色迷人的風景線，重新煥發出無限的生機和活力。我聽老一輩人講，這裏原本是密匝匝的森林，生長着細柄蕈樹、木荷、剝皮栲、錐慄等高大挺拔的闊葉樹。可惜在上世紀大鍊鋼鐵的年代，爲了燒炭鍊鋼而砍伐殆盡，成爲滿目瘡痍的“光頭山”，實在讓人惋惜。爲此，我心中早就萌生了一個計劃，要依靠自身的力量，盡力恢復這裏的植被，還它一個清秀的面貌。

我挑着畚箕，拐過老屋，爬上陡坡，來回走了好幾趟，纔將樹苗悉數挑上山脊，累得氣喘吁吁，大汗淋漓。這些裹着營養袋的樹苗，裝滿了有機質的營養土，每株都有六七斤重的樣子，要用肩膀挑上山脊，而且要攀沿陡峭的山坡，確實比較吃力。我擡頭看了看天空，發現太陽已經爬過山頂，如果稍微耽擱，可能就無法完成栽種樹苗的任務。於是，等不得喘勻一口氣，便立即擼起衣袖，甩開膀子，揮動鋤頭，奮力地刨開剛剛化凍的土層，挖掘種樹的土穴。

按理說，前幾天才下過一場透雨，土壤相對比較鬆軟，本來可以省點力氣。不料，由於這裏生長着許多灌木和篁竹，土層裏縱橫交錯地佈滿了竹鞭和樹根，一鋤頭用力挖下去，便會“嘭”地一聲反彈起來，震得一雙手火辣辣地生疼，不一會兒的功夫，手掌上便咯起了好幾個血泡。這些血泡破裂開來，被帶有鹹味的汗水一浸漬，便讓我感到鑽心的疼痛。我只好猛吸一口氣，咬緊牙關，忍着疼痛，繼續用力地揮動鋤頭，一刻不停地刨土挖穴，爭取儘快地將樹苗種下去。

我連續挖好十幾個樹穴，感覺有些體力不支，骨頭像是散了架一般，似乎用盡了全身的力氣。我一邊喘息，一邊尋思：如果邊挖穴邊種樹，做到勞逸結合，可以減少體力消耗，不啻是一個好辦法！如此主意已定，馬上行動起來。立即搬過一株樹苗，掰掉塑料的營養袋，露出白生生的根鬚，將它們移栽到挖好的土穴當中。然後，小心翼翼地撒上底肥，扶正樹苗，回填好表土，將樹苗周圍的土壤踩實，再澆上幾勺水，這棵樹就算栽植完畢。接下來，如法炮製，很快種好了十多株樹苗。

今天，我所栽植的珍稀樹苗，包括閩楠、紅豆樹、赤皮青岡三個瀕危樹種，屬於南方珍稀名貴的植物品系，都是樹形高大枝幹挺拔的喬木。在土壤氣候條件好的山地，這些樹木可以長到兩米多的直徑，達到三十多米的高度，是亞熱帶地區的優良樹種。而且，因其木質堅硬、紋理細密、不翹不裂，性地溫和，冬暖夏涼，清香淡雅，成爲製作各種高檔傢俱的上等木材。

在我的記憶當中，人們對於這些木材的開發應用，已經有着久遠的歷史，用途極爲廣泛。比如其中一種叫做“赤皮青岡”的樹種，可以長到30多米的高度，胸徑達到1米以上，它具有暗褐色的樹皮，黃褐色的邊材，暗紅褐色的心材，木質色澤非常好看。而且木材紋理疏直，質地堅重，強韌而有彈性，可製作車軸、滑車、農具、榨油工具等，尤其是木匠師傅使用的刨子，用一般硬木製作的都不太好用，加工的.刨花和木板都顯得粗糙，唯有用這種“赤皮青岡”製作的刨架，木質細膩，色澤紅亮，表面光滑，經久耐用，可以傳承好幾代的木匠家族。使用這種刨子加工木板，表面細膩，光潔透亮，是製作高檔傢俱必不可少的工具。

今天所栽植的另一個瀕危樹種，學名叫做“紅豆樹”，又有人稱之爲“紅花櫚木”，因其種子的果皮色澤鮮紅而得名。由於這個樹種的經濟價值較高，而且生長週期長，木材產出少，受經濟利益的驅使，導致長期過伐，植物的林分大面積減少，分佈範圍愈益狹窄，成年樹木十分稀少。唯有一些寺廟或者傳統村落的水口風景林中，由於受到人們特別的保護，纔有可能零星地存在，成爲植物界中的鳳毛麟角。如今許多製作高檔傢俱的木材加工廠，常用紅豆樹的木料來製作各種各樣的名貴傢俱，因其質地堅硬，經久不腐，而且看上去高檔雅緻，外形樸拙，古色古香，美觀大方。因而，頗受古傢俱收藏家的青睞。

還有一種叫做“閩楠”的樹種，更是珍稀樹種“楨楠”家族當中的翹楚，是名貴金絲楠木的孳生栽體，很早以前就被列爲皇家的專寵之物，規定老百姓不得擅自砍伐和使用，否則，將會遭受朝廷嚴刑峻法的追究。據此，其珍貴程度自不必說。原先，這些樹種遍佈閩、粵、贛、滇、黔、川等南方山區，擁有較大的植物聚生羣落。後來，由於木材珍貴，奇貨可居，使逐利者聞風而至，大肆亂砍濫伐，爭相掠奪，以至種羣逐漸式微，瀕臨滅絕。因而，現在廣袤的南方地區的山嶺中，閩楠的野生植物羣落幾近消失，已經很難尋覓到它們存在的蹤跡。

基於上述原因和理由，國家林業部門爲了保護植物的多樣性，恢復正在破壞的自然生態，拯救珍稀瀕危樹種，使閩楠等優良的植物種羣不致於滅絕，造成不應有的遺憾，將它們列爲國家二級保護植物。並且，通過實行特殊的保護和繁育措施，爭取在自然生態環境條件下，逐步恢復其植物羣落。由此可見，對閩楠等珍稀瀕危樹種加以保護的重要性和緊迫性。

當然，大凡對種樹有一些常識的人都知道，如果要將幼樹苗木栽植好，直至撫育成參天大樹，必須下足一番功夫。首先，要選擇適宜樹木生長的立地條件，包括海拔高度、地形、土質、光照、水氣等綜合因素，才能保證較高的成活率，以及較好的後續生長趨勢。其次是種樹必須做好一些基礎性的工序，講究合理的栽種的方法，比如挖種樹的穴位，儘可能挖得稍大一點，便於貯藏水分和養分，有效促進植物根系的生長，所謂的樹大根深，便是這個原理。再比如，爲了保護樹苗的根鬚，防止樹苗蒸發量過大，減少水分的消耗，影響樹木的成活率。可以按照農村傳統的做法，給樹根醮上一層黃泥漿，最好能夠加上一點微量元素肥料。這樣既可以提高苗木的成活率，又能促進根系迅速萌發，保證樹木速生快長，達到兩全其美、相得益彰的效果。再次，爲了促進樹木加快生長，儘管山區土質肥沃，自然立體條件較好，還是要注意後期的撫育管理，比如進行除草、擴穴、施肥、整枝等，可以實現預期的目的。總之，世界上的任何事物都有其內部規律性，只有適應樹木的成長規律，採取適當的栽植和撫育措施，才能讓弱小的樹苗長成參天大樹。

我想，今天所栽植的這些瀕危樹種，它們有一個共同的特點，除了木材堅韌、品質優良、外觀華麗之外，就是生長週期較長，長勢非常緩慢。從幼苗到鬱蔽再到成材，需要經過漫長的生長階段，最起碼需要幾十年以上。正是由於經歷了漫長的歲月，受到長時間的浸淫，汲取了大地的滋養，沾染了山川的靈氣，這些樹木纔會自然天成，玉韞珠藏，長成品質上等的木材，變得價值連城，甚至於比黃金還要貴重。這絕對不是哪些杉樹、楓香、泡桐、杜英之類的速生樹種可以比擬的，只需生長十年八年就可以成材，做一些比較簡單的傢俱物什，其價值顯然不可能同日而語。比如稀世之寶的金剛石，如果沒有經過億萬年的地質運動，承受地下岩層長時間的擠壓和超高溫度的淬鍊，只能是一塊普通的岩石而已，根本不可能成爲無價之寶。所以說，凡是珍貴稀奇的東西，都必須經過歲月的長時間淬鍊和打磨，纔會迸發出無比燦爛的光華，產生無與倫比的稀世價值。所以大家都會認爲“物以稀爲貴”，說得就是這樣一個道理。

由此，我也想到了每一個人的成長，同樣需要人生歲月的磨練，同樣需要惡劣環境的考驗，才能成長爲社會所需的可造之才。俗話說：十年樹木，百年樹人。大家都知道，溫室裏的幼苗，如果沒有經過陽光雨露的滋養，沒有經過風寒霜凍的磨礪，是長不成參天大樹的。這的確是一個重要的人生感悟，充滿着現實哲理性。通過今天種樹所萌生的思考，說明十年樹木尚且不容易，而百年樹人卻是必要的步驟，是一個值得重視的啓示。

下午，正在種樹的間歇，突然下了一場小雨。瀟瀟灑灑的春雨，淋溼了林木蔥蘢的山岡，讓山林間的綠意更加濃郁，空氣也顯得格外清新，吸到肺裏一股甜滋滋的感覺，讓人感到無比的舒適和愜意。我想，這就是置身山野森林的好處，是一般城裏人領略不到的最好享受。如果能夠讓人們須臾不可或缺的陽光、空氣和水分純淨起來，那該是一件多麼好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