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子還得過散文

“咳，呸。”春喜抱着兩歲還在流着鼻涕的孫女，“今年冬天，真他孃的冷啊。”她用粗糙的大手朝着孫女的鼻子就是一捏，順手就把鼻涕抹在凳子上。噼噼啪啪。炭火燒的很大，有火星子往四周逃竄。看着火焰，眼睛一眨不眨，透過這些火焰看到了一些人。

“快來別哭了，這有糖。”大姑抱着哭爹喊孃的春喜。春喜三歲的時候老太去世，她還什麼都不懂，剛開始看着爸媽爺奶在一邊哭覺得有趣還一直在笑，可時間長覺得沒意思又玩餓了，而媽媽完全顧不上管她，只能大姑抱着，她見不是自己媽媽哭得更是撕心裂肺。“春福她媽別哭了，哭壞了身子這還有小的等着你喂呢。”大姑在一邊安慰春喜媽。他們兄弟姐們共四個，兩個女孩，兩個男孩，春福是家裏的老大，她是老小。她哭得實在厲害，媽媽只能抱到一邊去餵飯，這才安靜下來。農村家裏的喪事講究得很，每一步都得按着習俗來，爸爸和大伯在靈柩前跪着，親戚朋友都過來見老人最後一眼，送最後一程，都在靈柩前叩頭。大伯和爸爸會跟着叩，是還別人，自己家不能無故受別人的大禮。吃飽的春喜看着好玩，也學着爸爸、大伯在旁邊叩頭。就這樣少不知事的她失去了人生第一個親人。

春喜十歲的時候還沒有上學，因爲家裏太窮，根本就上不起學，春福是家裏的長子，也只上過一個月的學就被叫回來了。十歲的她和十二歲的春芳在家裏負責餵豬，養雞，洗衣服之類的雜活，照顧爸爸。春喜的爸爸是春天在礦上幹活的時候，礦塌壓斷了腿，幾個兄弟好多都被壓死了。一家人暗自慶幸他還活着。“可是活着又怎樣呢，家裏本來就窮，現在我又這樣，什麼也幹不了，只能拖累你們。”徐常國唸叨着。“沒事，爹，等我長大我養你。”春喜在一邊咧着嘴對爸爸笑着。徐常國摸了摸她的頭，笑了笑說；“好勒，我的好女兒。”

沒幾天徐常國喝了家裏的耗子藥自殺了。葬禮上春喜一直哭着喊：“爹啊，你怎麼能說話不算話，說好的等我長大！”旁邊的人看着都難受的抹眼淚。因着春喜爸的事，爺爺奶奶受了很大的打擊，也相繼生病去世了。

春喜她媽一個人養活四個孩子，周圍鄰居都替她愁。後來春福長大一點出去打工了，能養活自己，有時候還能給家裏添幾塊錢。可是媽媽從來不用，她一直攢錢，等兩個兒子長大娶媳婦用。

沒過幾年，春福該結婚了，媽媽拿出攢的`錢，又東拼西湊才娶了個媳婦。總算安頓好一個兒子，日子過得有希望，所以無論多苦都沒人抱怨。而春喜也能自己賺錢了，她和姐姐春芳一起外出打工，兩個女孩很節儉，也攢了不少。

等着二哥春貴結婚的時候，兩個妹妹也幫了不少錢。

過了幾年，春喜和姐姐都嫁人了。剛開始日子很苦，倒也熬了過來。她生了兩個兒子一個女兒，和丈夫老馬還是在家裏種田，日子隨着社會的發展和政策的支持到也過的不錯。大兒子上完初中，沒考上縣裏的高中，就沒上了，在外面打工。過了幾年也老老實實的在家裏相親結婚，第二年就給老兩口生了孫女，一家人開心的不行。春喜女兒上高中雖然花錢有些厲害，但是家裏還承擔的起，小兒子上初中成績不太好但是非常聽話。

夏天的時候，農活不重，兒子和媳婦會外出打工。早上四五點老馬到田裏幹活，晌午之前都能回來，春喜就在家裏看孫女，做飯。有一天十點多的時候，老馬還沒有回來，她覺得事情不對，連忙叫着人去田裏找。等找到的時候人在塘裏漂着，叫了120，人家說沒救，就走了。剩下一羣人在原地撕心裂肺的哭着，春喜哭得起不來，幾個人拖着她。有人安排把遺體帶回家。因爲天氣太熱，屍體在家裏放兩天就準備安葬。春喜這兩天裏沒下過地，在牀上哭暈好幾回。下葬的時候都攔着她，不讓去。“家裏有老有少，你就走了我怎麼辦啊！”她一直喊着。

日子繼續，春喜照常吃飯幹活，拔花生，割稻，一季就過去了，閒的時候還會打點小牌。十一月，她正在家裏照顧孫女，春福過來說：“咱媽死了。”媽媽一直在旁邊的二哥家住，她每天都做好飯給送過去。前兩天生病帶去看，她覺着老人身體好多了，纔敢回家，誰知道剛回來老人就走了。春喜差點沒暈過去，忙把孫女交給兒媳婦就跑了過去。之後又是一場勞累，她覺得好像又回到十歲那年，家裏人都相繼離她遠去的那種絕望裏。她在媽媽靈柩前，一遍一遍的磕頭，一遍一遍的喊娘。

火焰燒完的時候，春喜回過神來，她摸了一把自己滿臉的水，抱着孫女站起來。“日子還得過啊，你說對不對，我的乖孫女。”看着孫女的鼻涕，又拿手一摸抹在牆上。對啊，日子還得過。